两人进门的时候，表情都很严肃。
程川很紧张。
他怕萧禾说错话。
“两位同志，快请坐。”
“家里小，没什么好招待的，喝杯热茶吧。”
萧禾的态度，不卑不亢。
既有作为军属的礼貌。
又有面对“大领导”时的那种，小老百姓的局促。
张干事和李干事，对视了一眼。
心里，都有点意外。
眼前的这个女人。
和举报信里那个“飞扬跋扈、心机深沉”的形象，好像……不太一样。
“萧禾同志，你别紧张。”
年纪大的张干事，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我们今天来，就是例行公事，了解一些情况。”
“好。”
萧禾点了点头，乖巧地坐在他们对面。
“我们想问一下，关于前几天，你们家发现那一箱手榴弹的事。”
“你能不能，再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地说一遍？”
“嗯，好的。”
萧禾点了点头。
然后，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整件事。
还故意加了些只有女人才会在意的细节。
她是怎么嫌弃床底下的灰尘太多。
又是怎么抱怨那个箱子，挡了她扫地。
这些描述。
真实得，不像是编的。
两个同志，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记录。
他们没有打断她。
等萧禾说完。
张干事才抬起头，问道。
“萧禾同志，据我们了解。”
“你爱人程川同志，在这次立功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连长。”
“你们家的生活条件，应该也比较一般。”
“是。”
萧禾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
“那你们平时的开销，是怎么样的？”
“家里的钱，是由谁来管的？”
萧禾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她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羞愧。
“同志，不瞒你们说。”
“以前，这个家，都是程川管的。”
“我……我花钱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
“他的津贴，一发下来，没几天，就让我给花光了。”
“大部分……大部分都让我寄回娘家，补贴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了。”
她开始“自黑”了。
把自己，说成了一个扶不起的“扶弟魔”。
“程川他……他因为这个，没少跟我生气。”
“我们……我们经常吵架。”
“前段时间，还……还差点离婚了。”
原来是这样。
小夫妻闹矛盾，女方是个不懂事的“扶弟魔”。
这种事，在家属大院里，太常见了。
这和举报信里说的“夫妻二人合谋，自导自演”，可就完全对不上了。
“那后来呢？”
年轻一点的李干事，追问道。
“后来……后来我不是差点死了吗？”
萧禾的声音，更小了。
“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我就想通了。”
“我觉得，我以前，太对不起程川了。”
“他那么好，那么辛苦，我却天天给他找麻烦。”
“所以，我就跟他认错了。”
“我说，我以后，一定改。”
“一定好好跟他过日子。”
“那次发现手榴弹，就是我跟他认错之后，为了表现自己，才去大扫除的。”
“没想到……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
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
动机，过程，结果，全都对得上。
“原来是这样。”
张干事点了点头。
“萧禾同志，举报信上说。”
“你爱人这次立功，可能和你的家庭背景，有一定关系。”
“信上说，你父亲是厂长，家境优渥。”
“对此，你怎么看？”
萧禾笑了。
笑得，很苦涩。
也很讽刺。
她去墙角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用手绢包住的东西。
一层层打开。
十块钱。
还有几张皱巴巴的粮票。
就是前几天婆婆王秀兰硬塞给她的。
“同志，你们看。”
“这就是我们家，现在全部的家当了。”
“我承认，我爸是厂长。”
“可那是我家的钱，不是程川的钱。”
“自从我嫁给他，我就没拿过我爸一分钱。”
“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我每个月，只会像吸血鬼一样，从程川这里拿钱，寄回我家。”
“我不仅没帮过他，我还在不停地拖累他。”
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一次，是心酸的，自嘲的泪。
“举报信上说，我们家自导自演？”
“同志，你们看看我们家这个样子。”
“我们拿什么去自导自演？”
“拿这十块钱，去买一箱手榴弹吗？”
“我们有这个门路吗？”
“我们有这个胆子吗？”
是啊。
太荒谬了。
就这么一个连日子都快过不下去的小家庭。
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量，去策划一起足以震动整个军区的“军火案”？
那封举报信。
现在看来，简首就是一个笑话！
“萧禾同志，你别激动。”
张干事连忙站起来，安抚道。
“我们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我们就是来了解情况。”
“现在，情况我们都了解清楚了。”
他收起本子。
“今天，就到这里吧。”
“打扰你们了。”
他说完，就带着那个年轻的李干事，匆匆地走了。
仿佛再多待一秒，都是一种打扰。
等他们走后。
程川看着还坐在那里，肩膀一抽一抽的萧禾。
走过去。
一把，将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好了，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充满了心疼和……后怕。
他不敢想。
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以前那个只会撒泼打滚的萧禾。
那后果，会是怎样。
他这个刚刚到手的营长，可能今天，就得脱下这身军装了。
“是我不好。”
他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说。
“是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委屈。”
萧禾把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
“程川，我怕。”
“我怕他们还会来找我们麻烦。”
“我怕那些人，还会写信举报你。”
“我们……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她用一种无助的语气，问道。
程川抱着她的手，更紧了。
“你放心。”
“以后，我会变得更强。”
“强到让任何人都没法再欺负我们。”
“强到能为你，撑起一片天。”
萧禾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但她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靠男人，永远靠不住。
想不被人欺负。
想把腰杆子挺首。
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她必须，要想办法，搞钱了。
只有手里有了足够的资本。
她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地，站稳脚跟。
才能把那个躲在暗地里放冷箭的赵副司令。
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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