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镇的青石板路在雨后泛着幽光,像无数面碎镜拼凑而成。
许梨撑着油纸伞走在街上,行李箱轮子碾过积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吴伯给的车票背面写着一个地址:青镜巷7号,问月客栈。
"姑娘住店啊?"
一个穿蓝布褂的老妪蹲在巷口择菜,头也不抬地问道。她手指枯瘦如柴,将菜叶一片片撕下,整齐地码在左边,菜梗排在右边——过于整齐了,像用尺子量过。
"请问问月客栈怎么走?"
老妪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球首勾勾盯着许梨:"往前走七步,左转,数十三块砖,敲门三长两短。"说完又低头继续她那病态精确的择菜工作。
许梨道谢离开,走出几步后鬼使神差地回头——老妪的影子映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本该是头部的位置空空如也。
无面人。
她加快脚步,按照指引找到一栋爬满青藤的二层木楼。门楣上"问月客栈"的匾额己经褪色,檐角挂着一串铜铃,无风自动。
敲门声刚落,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吴伯介绍的?"门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许梨这才看见说话的是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头,膝盖以下空荡荡的,怀里抱着一面铜镜。
"是,他说..."
"知道他说什么。"老头不耐烦地打断,转动轮椅让出通道,"二楼尽头那间,每日三钱银子,包早饭,日落前必须回来。"
客栈内部比外观大得多,中庭竟是一口八角井,井水黑得看不见底。许梨经过时,井面突然泛起涟漪,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要浮上来——
"别看井!"老头厉喝,"想活命就记住三条规矩:一、日落前回房;二、别照镜子超过三秒;三、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别开门。"
房间比想象中干净,木地板擦得发亮,床帐是罕见的银白色——等等,那不是布料,而是密密麻麻的细线编织而成,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许梨刚放下行李,就听见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她撩开窗帘一角,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整条街的居民同时走出家门,面朝镇中心方向静立。卖豆腐的小贩保持称重姿势,玩耍的孩子单脚站立,所有人都像被按下暂停键。更诡异的是,他们的影子全都缺少面部轮廓。
许梨数着心跳,整整十分钟后,人们才恢复动作,继续各忙各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床头有面梳妆镜,许梨下意识避开,却从余光发现镜中自己的倒影——竟然在笑。
她猛地转头,镜中分明是正常的。但当她移开视线,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别照镜子超过三秒..."许梨喃喃重复老头的话,用外套盖住镜面。
窗外雨又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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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沈家老宅
"抬头,微笑。"
化妆师战战兢兢地提醒。沈墨坐在镜前,任由人在他脸上涂涂抹抹。订婚仪式还有两小时,他己经穿好礼服,胸口别着林晚晴选的钻石领针。
镜中的他眼神空洞,唯有心口处的银色梨花印记在黑气缠绕下偶尔闪动。每当这时,林晚晴就会摇晃手中的铜铃,黑气便重新稳固下来。
"墨哥哥,开心点嘛。"林晚晴穿着定制婚纱在镜前转圈,"今晚过后,我们就..."
沈墨突然抬手掐住自己喉咙,额头青筋暴起。林晚晴慌忙从梳妆台抽屉取出一个小瓶,将里面血色液体倒入他口中。
"忍一忍,"她轻拍沈墨后背,"仪式结束就给你解药。"
沈墨的瞳孔微微扩大——这是谎话。他虽被控制,意识却清醒。这半个月来,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如何伤害许梨,也记得每晚林晚晴和那个叫虞烬的少年在他床边讨论"镜冢计划"。
最痛苦的是,他能感觉到许梨的绝望。每当夜深人静,心口印记就会灼烧般疼痛,那是许梨在哭。
"时间到了。"林晚晴为他整理领结,"记住,待会儿要笑着给我戴戒指。"
沈家祠堂张灯结彩,十二位长老端坐上位。三叔公看到沈墨乖顺的模样,满意地捋着胡须。没人注意到,祠堂所有铜镜都蒙上了红布——除了神龛旁那面古老的梨花镜。
"一拜天地!"
沈墨机械地行礼,脑中却浮现许梨的脸。她站在镜湖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沈墨,我回来了..."
"二拜高堂!"
林晚晴娇羞地偎依在他肩头。沈墨闻到她身上浓郁的梨花香水味——许梨从来不用香水,她身上只有阳光晒过衣物的味道。
"夫妻..."
司仪话音未落,沈墨突然单膝跪地,胸口如遭雷击。同一时刻,远在临渊镇的许梨也捂住心口跪倒在床边。
他们同时"看"到了对方的幻象:
沈墨看到许梨被困在一间挂满铜镜的屋子里,无数无面人正从镜中爬出;
许梨看到沈墨被银线缠绕,林晚晴正将一枚黑钻戒指往他无名指上套。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沈墨再睁眼时,戒指己经戴在林晚晴手上,满堂宾客鼓掌欢呼。没人发现他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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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镇,子时
许梨从剧痛中缓过神来,发现房间温度骤降。她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形成诡异的梨花纹样。
床头被盖住的镜子突然发出"咔咔"声。许梨掀开外套,惊恐地看到镜面正在融化,像被高温灼烧的蜡。一张年轻的脸从镜中浮现——与虞临渊七分相似,却更阴鸷。
"许小姐。"少年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音,"久仰大名。"
许梨后退到墙边:"虞烬?"
"聪明。"少年微笑,镜面随着他的表情扭曲,"我哥哥为你而死,你却和沈墨逍遥快活。"
"我..."
"嘘——"虞烬的食指抵在镜面上,"我知道你来干什么。找许明慧留下的秘密?"他的眼睛突然变成全黑,"不如先看看你男朋友在做什么?"
镜面切换成沈宅卧室的画面。林晚晴正在卸妆,沈墨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前,胸口黑气己经蔓延到脖颈。
"知道林晚晴和我签了什么契约吗?"虞烬轻笑,"她帮我收集一百个无面人,我让沈墨永远属于她。"
画面拉近,林晚晴露出手臂内侧的契约印记。许梨敏锐地注意到印记下方有行极小的符文在发光——"祭品自愿"。
"你骗了她。"许梨突然明白,"契约真正要献祭的是她自己!"
虞烬大笑,镜面剧烈震动:"不愧是哥哥看中的人。不过..."他笑容突然消失,"你以为自己能阻止什么?"
整个客栈的镜子同时爆裂,无数碎片悬浮空中,每一片都映出虞烬的脸:"临渊镇就是最大的镜冢,这里所有人早就是我的傀儡。明天日出时,你会成为第一百个无面人。"
碎片哗啦啦落地后,房间重归寂静。许梨颤抖着摸向心口——那里有微弱的银光透出衣衫,是沈墨给她的灵魂烙印在呼应。
她突然冲向梳妆台,将残留的镜片拼在一起,咬破手指在碎片边缘画下血符。这是她觉醒的新能力:镜穿。
"沈墨..."她轻声呼唤,血液在镜面形成奇异纹路,"听得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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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宅
沈墨站在浴室镜前,看着自己日渐陌生的脸。林晚晴在卧室哼着歌,她不知道契约的真正代价,也不知道虞烬每晚通过镜子向他低语什么。
"很快你就能解脱了。"镜中的"沈墨"突然开口,声音却是虞烬的,"等许梨变成无面人,你就再也不会痛苦。"
沈墨一拳打碎镜子。
鲜血顺着手掌滴落,他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
"沈墨..."
是许梨!
他猛地抬头,发现每一片碎镜中都映出许梨的脸。她似乎在说什么,但声音太轻。沈墨将耳朵贴近最大那块碎片——
"临渊镇...镜冢...契约骗局...林晚晴是祭品..."
许梨的声音断断续续。沈墨想回应,却发现喉咙像被无形之手扼住——是绝情丝在生效。
情急之下,他将流血的手指按在镜片上。鲜血与银光交融的瞬间,两人的指尖在镜中世界相触。
沈墨的睫毛剧烈颤抖,一滴泪砸在镜片上。与此同时,卧室传来林晚晴的尖叫——她的梳妆镜突然炸裂,碎片割伤了涂抹契约的那只手腕。
鲜血滴在符文上的瞬间,契约纹路开始逆向蔓延。
林晚晴惊恐地看着黑色线条顺着手臂爬上脖颈:"不...这不是我们说好的!"
镜中浮现虞烬冷笑的脸:"契约第八条,祭品自愿。你不是很愿意为沈墨付出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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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月客栈
许梨的"镜穿"突然中断,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林晚晴被黑色纹路吞噬的恐怖场景。她刚想再次尝试,房门却被敲响。
"姑娘,"是客栈老头的声音,"有东西给你。"
门缝塞进一个牛皮纸包。许梨打开后浑身血液凝固——里面是母亲许明慧的日记残页,和一把青铜钥匙。
残页上潦草地写着:
"临渊镇下是初代镜冢,葬着所有失败的'钥匙'。沈霜发现虞家在复活某种东西,需要百人献祭。若你读到这些,我可能己经不在了。记住,真正的出口在..."
后面的内容被血迹模糊。许梨翻到背面,发现是一张简陋的地图,标注着镇中心古宅下的秘密通道。
钥匙上刻着两个小字:"昭心"。
窗外,第一缕阳光照在青石板路上。许梨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倒影——开始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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