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坂城的硝烟尚未散尽,沙俄驻伊犁的哥萨克骑兵己在精河对岸筑起了三座木质堡垒。王二牛擦拭着步枪上的沙尘时,恰好望见望远镜里那些蓝色军装在堡垒顶上游走,刺刀反射的阳光像冰锥刺入眼帘。
“这些毛子倒会趁火打劫。” 赵老栓裹紧绷带往手腕上涂药膏,阿依古丽给的草药在伤口上泛出白沫,“昨儿个金顺将军派人来报,说俄国人在伊犁河上架了浮桥,夜里总有些黑影往南疆窜。” 他突然压低声音,“怕是给伯克?胡里送军火去了。”
刘锦棠的中军帐里,一份俄文密信正摆在案头。翻译官逐字念着:“若能拖住清军于托克逊,我国将‘馈赠’步枪五千支、炮弹百箱。” 刘锦棠指尖重重叩在 “馈赠” 二字上,墨迹被震得晕开:“传我令,让金顺部在博罗塔拉河沿岸多插旌旗,夜里点起篝火,给他们演场戏。”
三日后,精河对岸的俄军突然骚动起来。清军在夜色里竖起的假人穿着崭新军装,火把阵列绵延十里,看似在集结大军。科尔帕科夫斯基站在堡垒上用望远镜观察,突然发现那些 “士兵” 的步枪枪管始终不反光 —— 原是裹着红绸的木杆。
“中国人的诡计!” 他将望远镜摔在雪地里,靴底碾过镜片的脆响惊飞了树梢的寒鸦。但当看到河面上漂来的清军传单时,脸色又沉了下去。传单上用俄文印着《中俄北京条约》的条文,红笔圈出 “伊犁为中国领土” 的字句,落款是 “左宗棠”。
乌鲁木齐的学堂里,先生正教孩子们临摹这幅条约抄本。买买提用毛笔蘸着红墨水,在 “伊犁” 二字上重重画圈,墨汁滴在宣纸上,像朵绽放的红梅。“先生说,这是咱们的地界,就像家里的毡房,不能让外人住。” 他把抄本塞进怀里,要拿去给巡逻的清军看。
王二牛收到抄本时,正带着小队在托克逊外围侦查。远处的沙丘后,几个库什骑兵正搬运着木箱,箱子上的俄文标识被夕阳照得清晰 ——“莫辛纳甘步枪”。他示意士兵们隐蔽,自己则匍匐着靠近,听见个操俄语的声音在呵斥:“动作快点!伯克?胡里还在喀什噶尔等着呢!”
夜幕降临时,这批军火被截获在峡谷里。王二牛掀开箱盖,发现除了步枪还有些油纸包,拆开竟是英国产的鸦片。“这群洋鬼子,既要钱又要地。” 赵老栓用马刀挑开鸦片,膏体在月光下泛着油腻的光,“左大人说得对,不把这些毒瘤剜掉,新疆永无宁日。”
截获的军火成了最好的证物。刘锦棠让人将鸦片在托克逊街头当众销毁,浓烟腾起时,各族百姓围着拍手。有个白发老汉突然跪在火堆前,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他儿子的骨头 —— 三年前因拒绝种植鸦片被阿古柏的人杀害。
“将军,您看这!” 王二牛在鸦片箱底发现块铜牌,上面刻着双头鹰徽章和生产编号。赵老栓用刀刮去表面的锈迹,露出底下的小字:“圣彼得堡兵工厂”。这枚铜牌后来被送到肃州,左宗棠见了,在奏折里写道:“俄人阳为调停,阴助逆贼,其心可诛。”
沙俄领事馆的信使再次出现在清军大营时,气焰明显收敛了许多。他带来科尔帕科夫斯基的照会,声称 “绝无援助伯克?胡里之事”,还附赠了匹顿河马作为 “赔礼”。刘锦棠牵着马绕了圈,发现马蹄铁上的纹路与截获军火箱上的印痕完全吻合。
“贵使的马很健壮。” 刘锦棠突然拍了拍马臀,顿河马受惊跃起,差点将信使甩下来,“只是这蹄铁该换了,新疆的石头硬,怕是不经磨。” 信使攥紧缰绳的手泛白,看着王二牛怀里露出的铜牌一角,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北疆的新政在风雪中稳步推进。张曜组织百姓修复的坎儿井开始淌水,融雪顺着木槽流进麦田,维吾尔族农妇弯腰播种时,发间的沙枣花落在的泥土里。徐占彪部开垦的荒地上,第一茬青稞冒出绿芽,汉族士兵正教哈萨克牧民使用新式犁铧。
学堂的匾额又添了块新的,是左宗棠亲笔写的 “胡越一家”。孩子们用维吾尔语拼读着匾额上的汉字,先生在黑板上画的中国地图里,伊犁被红笔标成了心形。买买提指着地图最西端:“先生,什么时候能把那里的坏人赶走?” 先生笑着摸摸他的头:“快了,大军正在路上。”
王二牛奉命护送一批棉衣到精河前线。路过果子沟时,遇见群被俄军驱散的哈萨克牧民,老人怀里的孩子冻得发紫,却紧紧抱着只小羊羔。“俄国人说我们的牧场是他们的。” 牧民的汉语夹杂着哈萨克语,“抢走了我们的牛羊,还烧了毡房。”
王二牛把自己的棉衣披在孩子身上,看着远处俄军堡垒的轮廓,突然想起开花弹的残片。他摸了摸怀里的铜牌,对牧民说:“等打完托克逊,我们就去伊犁,把属于你们的都拿回来。” 老人浑浊的眼睛亮起来,从怀里掏出块狼皮:“这个给将军当坐垫,暖和。”
夜色中的托克逊城,伯克?胡里正对着沙盘焦躁踱步。沙俄的军火迟迟不到,英军顾问又在催要军费,帐外传来的祈祷声里夹杂着哭腔 —— 那是被强征的百姓在求安拉保佑。当他看到城下突然亮起的火把时,手里的银酒杯 “哐当” 坠地,酒液在地图上漫过喀什噶尔的标记。
刘锦棠的指挥部里,王二牛正将伊犁地图铺在案上。图上用红笔标出的俄军布防,与金顺送来的情报完全吻合。赵老栓用手指戳着伊犁河谷:“这里是俄军的粮仓,咱们要是……” 话未说完就被刘锦棠打断:“眼下要紧的是托克逊,但伊犁的账,迟早要算。”
窗外的寒星映在地图上,像撒了把碎银。王二牛把那块带 “杀” 字的残片摆在伊犁位置,突然觉得开花弹从未离开。它化作了精河岸边的篝火,化作了学堂里的笔墨,化作了各族百姓攥紧的拳头,在风雪中静静积蓄着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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