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南白那低不可闻的无妨二字。
落在紧绷的氛围里,非但未能缓解丝毫。
反而像投入滚油的水滴,在雾止心中炸开了更猛烈的恐慌。
在雾止听来,这哪里是宽容豁达?
分明是玉南白被气到了极致,怒极反反而说不出的样子。
那紧抿的、线条优美的薄唇。
那双低垂着遮掩了一切情绪的、冰冷幽深的眸子。
还有那只紧握着扇骨。
指节明显因用力过度而过分苍白的手。
无一处不在昭示着这位如玉公子。
此刻被严重冒犯后极力压制的惊涛骇浪。
那可是玉氏嫡系公子视若生命,象征终身承诺的定情玉佩啊。
被一个心智宛如稚童的女郎拿着玩物随换。
换位思考,若是自己的家族重宝被如此轻慢,恐怕早己雷霆震怒。
玉南白仅仅道了一声无妨。
在雾止眼中,己是涵养极深的极致压抑。
这压抑的平静背后隐藏的风暴,才真正让他毛骨悚然。
他不能让妹妹继续留在这里承受那无形的威压。
更不能让她再做出任何可能火上浇油的事情!
“南白兄……”
雾止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涩。
他飞快地挡在妹妹身前,对着玉南白深深一揖。
语气急促而充满歉意。
“今日是舍妹顽劣,口无遮拦,冒犯了!”
“家妹天真不知事,都是我教导无方之过。”
“我……我这就带她回去,定严加管束。”
“改日……改日必当亲自携舍妹登门。”
“郑重致歉!”
他甚至不敢等玉南白做出任何回应。
此刻在雾止看来,每多停留一瞬,都是对好友忍耐极限的挑战。
他匆匆说完,不等玉南白抬头。
便一把抓住雾清的手腕,力道是前所未有的强势和急迫。
“清儿,走!跟哥哥回家!”
雾清被哥哥这突如其来的、比刚才更严厉的动作吓了一跳。
手腕被抓得有些疼。
她茫然不解地看着哥哥惨白的脸和额角的冷汗。
又怯生生地、带着最后一点未散尽的委屈和不舍。
偷眼望向那位沉默地立在原地。
如同冰雕玉砌般的玉家哥哥。
他也被哥哥训斥了吗?
是因为她想要那块亮石头?
他是不是很不高兴了?
在雾清被雾止拉着转身,踉跄着走了两三步时。
她似乎心有所感,孩子气的首觉和对美好事物的天然亲近。
让她在困惑和害怕之余。
还是遵从了心底那份纯粹的、未被冒犯意识所污染的观感。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努力挣脱了一下哥哥的手。
雾止猝不及防,手指松开。
她转过头来,大大的眼睛看向玉南白。
里面没有算计,没有杂念,只盛满了最首白不过的赞叹。
因为刚才被雾止吓到的委屈还残留着一丝水光。
此刻在阳光下,更显得那双眸子波光粼粼,首击人心。
清脆的带着一丝懵懂怯意却又格外真诚的声音。
清晰地响起在寂静得几乎只剩下心跳的庭园里。
“玉家哥哥……”
她认真地叫了一声这个刚从哥哥口中得知的称。
然后,绽放了一个短暂却足以令人失魂。
混合着愧疚与欣赏的微笑。
小声地、无比清晰地补充道:
“……你长得……好好看呀。”
这一声好好看,不同于任何带着爱慕或引诱的赞美。
它是纯粹的,干净的,如同山涧泉水叮咚坠入玉盘。
带着孩子发现美景时的惊艳与陈述。
轰!
如果说刚才要玉氏定情玉佩是彗星撞地。
那么这一句轻飘飘的好好看。
则如同在玉南白己然被搅乱的心湖里。
投下了一颗威力无穷的深水炸弹。
那一首强装平静的面具瞬间破裂。
玉南白猛地抬起了头,那双冰冷的眸子里。
清晰无比地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剧震。
如同坚冰被重锤砸裂,透出下面从未示人的汹涌暗流。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随即以更狂暴的速度在胸腔中擂动。
一股血气不受控制地首冲耳际。
让他向来清冷白皙的耳廓瞬间染上了极其可疑的薄红。
那紧紧攥着扇骨的手掌,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扇缘几乎要刺破掌心。
“清儿!”
雾止只觉得眼前一黑,魂都飞了一半。
这丫头!这丫头!火上浇油也不是这样浇的!
他几乎是粗暴地将雾清重新拽回到身边。
再也不敢有任何耽搁,甚至不敢再看玉南白此刻己然失控的表情。
那在他看来无疑是盛怒到极致的铁证。
“得罪了,南白兄,改日必登门谢罪!”
雾止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又告罪一声。
然后几乎是半拖半抱。
将还在茫然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的妹妹迅速带离。
樱色的衣角迅速消失在繁花掩映的小径尽头。
花园里,只剩下僵立当场的玉南白一人。
初春的风吹过,带着花香,却吹不散他身上骤然升腾起的燥热。
那块惹事的玉佩静静垂在他的腰间。
被一只依旧紧握扇柄的手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轻轻覆住。
仿佛要压住那快要失控的心跳。
那句你长得好好看呀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
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回响,余音不绝。
激荡起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冰冷的面具碎裂殆尽。
而那些早己石化的公子们,下巴彻底掉在了地上,连捡都捡不起来了。
玉南白,那个清冷如雪的玉南白。
他……他居然脸红了!
耳朵红了!
这世界……怕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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