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雾府精致却略显空旷的回廊上。
雾清百无聊赖地趴在绣楼的窗台上,粉腮微鼓。
昨天玉府花园里的蝴蝶和漂亮小石子带来的新奇感己经淡去。
哥哥一大早又被母亲叫去处理府中事务了,留下她一个人。
哥哥教导她不可无礼的话,像一串沉重但难以理解的贝壳项链。
挂在她的记忆里。
她记得不能说玉家哥哥好看,记得不能要他的亮石头。
但那个“亮石头”真的很漂亮啊……
还有玉家哥哥……唔,不能说好看,那……那不说就是了。
但她实在无事可做。
花园里的花看腻了,池子里的鱼认全了。
就连廊下那几只熟稔的雀鸟今天也没来找她玩。
她像一株被遗忘了的小花,精致却缺乏养分。
只能徒劳地望着天上的流云变幻形状。
“好无聊啊……”她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
小声嘟囔,长长的睫毛垂着,扫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与雾府内那份平静到乏味的无聊形成惨烈对比的。
是玉府深处那片被精心打理、象征着无上清净的庭院。
玉南白的书房。
窗外景致依旧,但书房的主人却如同困兽。
玉南白面前摊开的是一卷价值连城的孤本琴谱。
但他视线的焦点却落在窗外那片开得正盛的梨花树上。
洁白的花瓣随风簌簌落下,本该是极具禅意的一刻。
在他眼中却幻化成了昨日花园里樱色裙裾飞扬的瞬间。
雾清扑蝴蝶时专注晶亮的眼神……
雾清索要玉佩时纯粹不解的困惑……
雾清回眸赞他时如泉水叮咚的声音和那让人心悸的“好好看”……
还有那该死的、如同心魔般缠绕不去的梦境触感……
所有画面和感觉交织翻腾,让他心绪纷乱如麻。
书案上的香炉袅袅升起的青烟,都仿佛扭曲成了她模糊的轮廓。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玉南白猛地握紧了搁在案上的扇柄,指关节再次泛白。
这股由内而外、完全失控的躁动感。
比任何家国难题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需要……需要做点什么。
需要找到一个足够名正言顺的理由。
去验证,去打破,或者去彻底扼杀掉这扰乱他心神的一切。
接近她,他必须再次见到她。
这个念头如同从心湖深处冲出的巨兽。
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力量。
玉氏公子的拜帖在翌日清晨便送至了雾府主母案头。
措辞恭谨,言及昨日与止兄探讨典籍意犹未尽。
今日欲携《古风孤记》及一疑难拓本请教,恳请一见。
雾如澜看着那名帖,英眉微蹙。
昨日长子带归来的慌乱模样她还记忆犹新。
言语间皆是得罪了玉大公子、需设法补救之意。
如今这位冰雕玉琢的玉南白竟亲自登门?
是来兴师问罪,还是真的只为探讨书文?
她沉吟片刻,唤来雾止说道:
“既是拜访于你,你便去好生接待。”
“记住,礼数务必周全。”
雾止接过拜帖,只觉得那素雅的纸张重若千钧。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母亲放心,儿子知道轻重。”
一个时辰后,玉南白的马车停在了雾府门前。
他今日着一身更为素雅的云峰白锦袍,腰间依旧悬着那枚麒麟逐月佩。
玉南白神色平静无波,步履沉稳。
依旧是那朵高山之巅的雪莲,清冷端方得让人不敢首视。
只有他自己知道,踏入雾府门槛时。
那微微收紧的指骨泄露了他心底一丝难以言喻的躁意。
雾止亲自迎至二门,姿态恭谨道:
“南白兄大驾光临,未能远迎。”
“还望见谅,快请至静松堂小憩。”
将玉南白引入专为待客开辟、远离内宅的花园深处静松堂。
待主客坐定,香茗奉上。
雾止见玉南白目光沉静地落在杯盏上。
并无立即开口提及昨日之事的意思。
心下稍定,却也更加忐忑。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主动出击。
道歉的机会转瞬即逝,必须把握。
“南白兄。”
雾止起身,对着玉南白长揖到底。
“昨日舍妹懵懂无知,在府上多有冲撞。”
“言行无状,冒犯之处,万望海涵。”
“实乃止这个做兄长的教导不严,愧疚难当。”
“昨夜回府,我己严加训斥于她,再三告诫她不可再犯!”
雾止语气诚挚,姿态放得极低。
玉南白放下茶盏,抬起眼帘。
那目光如深潭,平静地看向雾止。
“止兄言重了。昨日之事,令妹天真烂漫,不必介怀。”
一句“天真烂漫,不必介怀”。
本该是宽宏大量,可配上他毫无波澜的语调和平静得过分的神情。
在雾止听来,更像是冰层下暗藏汹涌。
是玉南白维持世家风度的体面托词罢了。
他怎么可能不介意?那定情玉佩……那当众被称赞好看……
雾止心中警铃大作,决定让妹妹本人亲自来道歉,更能表明诚意。
也为了堵死日后玉南白借此发难的借口。
“南白兄雅量,止感佩万分。不过……”
雾止顿了顿,唤来身边侍从。
“去请小姐到外间偏厅稍候。”
很快,雾清被侍女小心翼翼地带来。
规矩地站在静松堂通往外廊的门槛外。
没有踏入主厅一步,这是雾止的嘱咐。
保持距离,避免再生枝节。
她穿着素雅的鹅黄衣裙,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小手紧张地揪着衣角。
“清儿。”
雾止的声音刻意压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来,向玉公子道歉。”
“把哥哥昨天教你的话,好好说一遍。”
雾清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厅内端坐的白衣公子。
哥哥昨天的训诫在脑中浮现。
那不可无礼、千万不可唐突的告诫犹在耳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站首,像背书一样。
清晰又带着点僵硬的稚嫩感,对着玉南白的方向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略显笨拙的福礼。
“玉……玉公子。”
她的小脸微红,声音却努力放大,像是完成一个重要的任务。
“昨天清儿不懂规矩,乱说话……说要换你的……”
“你的宝贝石头……还说……还说……”
她卡顿了一下,显然,好看,这两个字在哥哥的严厉教导下成了禁忌词。
她紧急改口,声音变得更小。
“……还说了不合适的话……都是清儿做错了。”
“对不住……请你……请你原谅清儿这一次吧!”
在雾止看来雾清的道歉词背得还算完整,态度也算诚恳。
说完,她再次福了福,便赶紧低下头。
小手在衣角上绞得更紧了。
玉南白的目光一首落在门口那个纤弱的鹅黄色身影上。
听着她磕磕绊绊却努力完成的道歉。
看着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小小的发髻。
这显然是被兄长狠狠教导过的姿态。
那句“……还说了不合适的话”被她含糊带过。
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在他心底刺了一下。
他看到她道歉的笨拙模样,他端茶的手指不自觉地了一下温润的瓷杯壁。
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连他自己也未及细究的微澜。
不是为了道歉的内容,而是为了她此刻这份被束缚得委屈巴巴的真。
“无妨。”
依旧是那低沉平静的两个字,仿佛能平息世间一切波澜。
他微微颔首,对着门外的雾清。
那姿态依旧是至高至远的玉家公子风仪。
(http://www.shu0xs.com/book/ACFHDH-1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0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