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手电筒的光柱打在轴承滚道上。
时间似乎停滞了几秒。
“我的老天爷……”李工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颤抖。
只见那原本应该光滑如镜的滚道表面，赫然分布着几处明显的、细小的凹坑和碾压变形痕迹！
这就是祁安所说的点蚀和压痕，轴承滚道己经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
铁证如山！
“真……真的是轴承也坏了！”一个年轻技术员失声叫道。
“位置和那齿轮刮痕的受力方向完全吻合！”另一个技术员补充道，看向祁安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佩服。
周卫国猛地首起身，脸色铁青，转向刘胖子，声音如同寒冰：“刘副主任！看到了？人为破坏！性质极其恶劣！破坏军工生产！这是敌特行为！我建议立刻封锁车间，保护现场，上报厂党委和保卫科！彻查到底！”
刘胖子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抽搐着，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难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挽回颜面的话，但在冰冷的事实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身后的林雪，脸色更是白得像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周……周主任说的是……”刘胖子最终只能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我……我这就去向厂党委汇报！”
他不敢再看众人的目光，尤其是祁安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琥珀色瞳孔，带着几个红袖章灰溜溜地转身就走，步伐仓促。
林雪也慌忙跟上，在转身的瞬间，她投向祁安的那一瞥，充满了怨毒和惊惧，如同淬了毒的针。
“安安！好样的！”周卫国重重地拍了拍祁安瘦削的肩膀，眼中充满了赞赏和后怕，“要不是你，老祁这次……唉！”他转向祁建国，“老祁，赶紧安排备件！轴承型号是3182120对吧？齿轮参数立刻测绘！我亲自去跑物资科和库房！这台机器，必须最快速度修好！”
压在祁建国心头一天一夜的巨石终于被搬开。
他看着女儿，这个一夜之间仿佛脱胎换骨的女儿，眼圈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重重的、带着哽咽的：“好！好！”
车间里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工人们看向祁安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惊奇。
技术员们围着受损的轴承和齿轮，在李工的指挥下开始紧急测绘和备件申请工作。
祁安悄悄松了口气，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刚才的据理力争看似镇定，实则耗尽了她全部心力。
知识是武器，但在风暴中心挥舞它，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危机暂时解除，但刘胖子和林雪临走时的眼神，还有那道隐藏在精密齿轮后的诡异刮痕，都像阴云一样笼罩在她心头。
人为破坏……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祁建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希望和紧急抢修的任务中，暂时顾不上女儿。
周卫国则忙着协调资源。
祁安默默地退出了喧闹的车间，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需要回家，需要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更需要处理掉衣柜里那颗“定时炸弹”——那本俄文笔记。
然而，命运的齿轮似乎并不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
刚走到厂医院门口（母亲苏玉梅工作的市第一人民医院分院就设在机械厂生活区），一阵刺耳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声就撕裂了午后相对宁静的空气：“快来人啊！救命啊！苏护士长！苏护士长在吗？！”
只见几个浑身沾满泥灰和暗红色血迹的工人，抬着一副用两根竹竿和破门板临时扎成的担架，正跌跌撞撞地从厂区方向冲过来！
担架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看不清面目，只有大股大股粘稠的、带着气泡的暗红色血液不断从他口鼻中涌出，顺着门板的缝隙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留下一路刺目的红痕！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异常艰难，每一次呼气都带出更多的血沫！
“怎么回事？！”苏玉梅听到呼喊，己经第一时间从门诊冲了出来，她穿着洁白的护士服，神情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塌……塌方了！三号煤仓那边，清淤的时候，顶上煤堆突然塌了！小赵……小赵被埋了半截，挖出来……挖出来就这样了！”一个抬担架的工人带着哭腔喊道，脸上混合着煤灰和泪水。
苏玉梅冲到担架旁，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
她迅速俯身，手指搭在伤员的颈动脉上，又翻开他的眼皮查看瞳孔。
“重度胸廓挤压伤！肋骨多发性骨折，怀疑有血气胸，气道有大量血性分泌物堵塞，自主呼吸极度困难，快！抬进抢救室！准备气管切开包！强心针！快！”苏玉梅的声音急促而专业，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仔细听，能察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伤员的状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百倍！
工人们手忙脚乱地将担架抬进狭小的抢救室。
祁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本能地跟了进去。
抢救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的混合气味。
简陋的无影灯被拉亮，惨白的光线照在伤员那张被煤灰和血污覆盖、因窒息而呈现可怕青紫色的脸上。
苏玉梅和另一个值班护士己经迅速戴上口罩和手套。
值班护士动作麻利地拿出一个印着红十字的铝制急救箱（红十字药箱），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器械和药品。
她取出一支粗大的注射器，准备抽取强心针。
苏玉梅则飞快地打开一个用白布包裹的消毒包，里面是几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器械——手术刀、止血钳、组织剪……还有一套气管切开器械（包括气管扩张器、气管套管）。
她拿起一把银光闪闪的、带着弯钩的银针（针灸用针），语速飞快地对护士说：“准备局部浸润麻醉！快！用普鲁卡因！”
“苏…苏护士长！”值班护士拿着注射器的手却在发抖，声音带着哭腔，“麻……麻醉药，普鲁卡因，用……用完了！新领的还没到！”她看着伤员那因缺氧而剧烈抽搐的身体，吓得几乎要。
“什么？！”苏玉梅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褪尽血色！
没有麻醉，气管切开术？那无异于活活生剖！
剧烈的疼痛刺激足以让本就濒临崩溃的伤员瞬间心脏停跳！
抢救室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伤员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微弱，胸膛的起伏也越来越慢，青紫的脸色正在转向死灰……
“妈！让我试试！不用麻醉！”一个清晰而冷静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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