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极其刚毅、棱角分明的脸,沾满了血污和泥水,却无法掩盖其下如同刀削斧凿般的轮廓。
浓黑的眉毛紧蹙着,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高挺的鼻梁下,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
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即使在重伤虚弱的状态下,那双眼睛也如同鹰隼般锐利、冰冷,充满了警惕和一种漠视生死的寒意。
而此刻,这双冰冷的眼睛,正穿透黑暗,精准地、如同实质般锁定了祁安藏身的壁龛!
他发现了她!
祁安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止了!
她感觉自己像被猛兽盯上的猎物,无处可逃!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藏身的方向,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杀意和审视。
他沾满血污的手,缓缓地、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沉重,移向了自己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用皮带固定的硬物——那绝不是枪,更像是一个腰牌?
祁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闪电的余光中,她隐约看到那腰牌的轮廓,似乎是金属质地,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图案。
就在她极力想要辨认的瞬间——
男人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失去了焦距,身体如同被砍倒的大树,轰然向前栽倒,重重地砸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最后映入祁安眼帘的,是他倒下时,腰侧那个硬物在泥水中翻滚了一下,露出的一角——一个模糊的、被简单线条勾勒出的五角星图案,旁边似乎还有几个小字,其中一个在闪电的余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北”。
北极星?!
腰牌上刻着“北极星”?!
防空洞内,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几乎凝固成实体。
地上躺着两具追杀者的尸体,姿势扭曲,无声诉说着刚才搏杀的惨烈。
而那个代号“北极星”的男人,此刻也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峦,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肋部插着的匕首柄和肩背处狰狞的弹片伤口,还在不断渗出温热的鲜血,在雨水冲刷过的地面蜿蜒流淌。
祁安从藏身的壁龛里爬出来,双腿软得像面条,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两具尸体,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踉跄着扑到那个倒下的男人身边。
“喂!你……你醒醒!”她压低声音,颤抖着推了推他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冷和粘腻的血污。
毫无反应,只有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但也仅仅是活着,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
洞口外,风雨依旧狂暴,雷声隆隆,暂时掩盖了这里的血腥。
但祁安知道,这种掩盖是暂时的。
追杀者可能还有同伙,随时可能循迹而来,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必须救人,也必须立刻离开!
求生的本能和残留的人道主义精神压倒了一切。
她咬紧牙关,目光扫过男人身上致命的伤口——肋部的匕首必须立刻处理,否则失血和可能的脏器损伤会很快要了他的命!肩背那些深嵌的弹片同样危险,会引起感染和持续失血!
她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需要工具!家!只有回家!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洞口附近散落的几根粗竹竿和一捆破旧的麻绳上——那是之前废弃建筑留下的。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男人沉重的身躯艰难地翻转过来,让他仰面朝上。
这个动作牵动了他的伤口,昏迷中的男人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祁安顾不上那么多,她迅速将两根相对完好的竹竿并排放在男人身侧,然后用麻绳在他腋下、腰部和大腿处飞快地缠绕、打结,将他牢牢地固定在竹竿上,做成一个简易的担架。
每一分力气都耗尽了她的意志,汗水混合着雨水和血水,从她额角滑落。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
但她不敢停歇,抓住担架前端的两根竹竿,用尽吃奶的力气,拖拽着这个沉重的、生死未卜的男人,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防空洞外、家的方向挪动!
风雨如晦,天地一片混沌。
沉重的担架在泥泞湿滑的废墟地面上拖行,留下深深的血迹和拖痕,很快又被密集的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
祁安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咬着牙,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肺部火辣辣地疼,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抽打着她,视线一片模糊。
身后拖着的,不仅仅是一个垂死的军人,更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一个足以将她和她全家拖入深渊的巨大秘密。
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又挣扎着爬起来多少次。
当她终于看到自家那栋熟悉的、在风雨中显得格外低矮破旧的筒子楼轮廓时,几乎要哭出来。
她选择从楼后最僻静、堆满杂物和垃圾的角落接近,避开所有可能的视线。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担架拖进楼后一处废弃的、堆放蜂窝煤的狭窄煤棚里。
这里相对干燥,也足够隐蔽。
祁安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短暂的休息后,她立刻爬起来,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才像做贼一样溜回家中。
家里静悄悄的,父母都还没回来。
她冲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心脏狂跳。
她冲到那个樟木衣柜前,双手颤抖着摸索到夹层的暗扣。
咔哒。
暗格弹开。
她没有去看那些外文书和那本要命的俄文笔记,目光直接锁定在笔记本旁边的一个用旧毛巾仔细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体上!
那是母亲苏玉梅早年当外科护士时珍藏的一套基础手术器械!
特殊时期开始后,她怕惹麻烦,就藏了起来,只留下一些基础的急救用品在医院。
原主偶然发现过,祁安继承了这份记忆。
祁安一把抓起那个沉甸甸的包裹,又飞快地从衣柜里翻出家里仅有的、珍藏的几样东西:一小瓶珍贵的盘尼西林粉剂(青霉素)、一瓶医用酒精、几卷干净的绷带,还有——一个印着鲜艳红色牡丹花的白色大搪瓷缸(牡丹搪瓷缸)!这是家里最好的容器了。
她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一个旧布包里,想了想,又冲进厨房,拿起家里煮开水的大铝壶,灌了满满一壶水,放在煤炉上疯狂加热,然后端起煤炉上那盏最重要的煤油灯,转身冲出了家门,再次消失在风雨中。
煤棚里,男人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更加微弱了,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
时间就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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