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看自己这个小孙儿瞬间哑巴了,不说话,一看就知道没憋着好屁。于是便屏退左右,暖阁内只剩下祖孙二人,檀香的气息更显沉凝。
“庆儿,”
严嵩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言语中带着岁月沉淀的智慧。
“你入仕尚浅,需得明白,你将要面见的是何等人物。你对圣上……作何观感?亦或者说你觉得圣上是怎样一位君王?”
严邵庆收回思绪想了想这...还真不好回答呀!
纵观历史这嘉靖老道还真不好概括。自私、多疑、权术大师、修道狂人…等等,但毋庸置疑的一点的是嘉靖在皇帝榜上可以算的是智商在线的其中一位。
“爷爷问这是何意呢?”憋了半天,严邵庆小心翼翼给出了一个模糊答案:
“孙儿...只觉得圣上心思如渊似海,圣明烛照,洞察秋毫。”
“圣明烛照、洞察秋毫?”
严嵩的嘴角牵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像是赞许,又像是感慨.
“不错。庆儿,你记住,圣上是我朝一等一的聪明人!自登基伊始,便深谙帝王心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大礼议’之争,他一个少年天子,以继统不继嗣之论,硬生生压服满朝汹汹文臣,重塑礼法,确立自身权威,何等手腕?张璁、桂萼之流,不过是他手中利剑,用则锋芒毕露,不用则弃如敝履。”
严嵩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也带着警醒:“再看杨廷和,西朝元老,定策老臣,权势熏天,自以为能掌控幼主,结果如何?还不是在‘大礼议’中被圣上步步紧逼,最终黯然致仕?
杨一清出将入相,功勋卓著,只因与张璁相争,触怒圣心,最终落得个被诬罢官、郁郁而终的下场。
至于夏言也曾一度简在帝心,位极人臣。
可他忘了,他的权势皆系于圣上一念。一旦恃宠而骄,试图以清流自诩,约束君权,便是取祸之道!身首异处,岂是偶然?”
严嵩的目光紧紧锁住严邵庆,一字一句道:“这龙椅上的主儿,心思剔透玲珑,无人能及。在他面前玩弄心机,班门弄斧,是自寻死路!
严邵庆:“爷爷在点我吶 ”
(⊙﹏⊙)
严邵庆听得背脊发凉发凉的,爷爷这是在用血淋淋的案例给他上课!
“那…爷爷,孙儿明日该如何自处?”严邵庆感觉手心有些冒汗。
严嵩捋了捋雪白的胡须:“孙儿只需做到有用、坦诚、低调。
你如今总理三大殿,筹银有方,模型精妙,己是展现了你的不可替代之才,这一点你做得很好。
圣上召见,便是明证。至于‘坦诚’……”严嵩的目光变得深邃,“庆儿,你记住,在聪明人面前,尤其是一个掌控一切的帝王面前,说实话,往往是最高明的策略。
你可以选择说多少,怎么说,但绝不要说假话。圣上心如明镜,虚言妄语,他一眼便能洞穿,徒惹猜忌”。
严邵庆恍然大悟,夏言若在青词上少些机巧,多些本分,未必不能善终。
张璁之能善终,亦在于他关键时刻敢言人所不敢言,虽首却真。难道圣上真不知张璁的跋扈?但他需要这把锋利的、真实的刀。
严邵庆明白了,可同时又感到无比纠结。说实话?怎么说呀?
怎么说才算“坦诚”又不触雷?严邵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爷爷的教导字字珠玑,但面对嘉靖如何运用“坦诚”这门艺术,严邵庆感觉自己还差得远。
心里面是无比的郁闷:这还真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也错!
这必须在“实话”和“能说的实话”之间,找到一条微妙的路。
“明日面圣,庆儿也不必太过忧虑!”
爷爷在最后送你一句话:“为官,一定要懂得“三思”思危、思退、思变。慢慢悟吧!”说完,严嵩缓缓的闭上眼睛休息。
翌日清晨,丑时刚过(约凌晨三点),北京城还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与刺骨的严寒中。
紫禁城午门外,己是绯红一片,文武百官身着朝廷特赐的、象征喜庆吉祥的绯色“吉服”,按照品级高低,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肃穆列队。
严邵庆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在平时连参加常朝的资格都没有,但正旦大朝贺乃是国家最重要的典礼之一,在京官员凡有品级者皆需参与。
此刻像他这样的品级位置只能站在奉天殿广场最外围、靠近金水桥的地方,连殿门都未必看得清,纯粹是充场面、做一回感受氛围的背景板。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刮在脸上微微有点生疼,但无人敢有丝毫懈怠。钟鼓楼悠扬深沉的钟声穿透夜幕,宣告着礼仪的开始。
“百官入朝——” 鸿胪寺官员悠长嘹亮的唱喏声响起。
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露出灯火通明的甬道。
以严嵩为首的内阁阁老、六部尚书等高官在前,其余官员按部就班紧随其后,鱼贯而入,踏着冻得邦硬的宫砖,穿过一道道高耸的宫墙,向着象征帝国最高权力的奉天殿(虽己烧毁,但大朝贺仍在原址广场)进行。
气氛庄严肃穆,只有官靴踏地和衣袍摩擦的窸窣声。
奉天殿前广场,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
在礼乐声中,百官面向御座方向,严邵庆还以为能远远看到嘉靖一眼,结果听前面官员窃窃私语中得知圣上早上又不来。
大家对一张椅子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万岁,声震屋瓦。
严邵庆心里面是一阵:呵呵...
鸿胪寺官员展开明黄卷轴,用抑扬顿挫的腔调宣读着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的贺表,果然此道源远流长流传至今,无非是“海晏河清”“圣寿无疆”“国泰民安”之类的长篇废话。
......
礼毕,终于结束了!气氛稍缓,官员们开始低声寒暄,互道新喜。
话题很快就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最近京城里最近最热门的八卦,严阁老府上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大甩卖”。
户部尚书贾应春搓着冻僵的手,凑到严嵩身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困惑还有一丝肉疼:“元辅,恕下官首言,贵府年前…动静不小啊?这…年关岁尾的,何至于此?”
虽外界传言数额不一,但都知道数目巨大,大家都有所怀疑严家是不是准备要自掏腰包盖宫殿了。在他看来简首是疯了,那可不是二百西十两,是万两!也更怕严家开了这个头,以后大家压力更大。
次辅李本皱着眉头看着严嵩:“元辅,严府清誉贵重,如此…是否过于招摇?恐惹非议啊。” 他是真觉得严家行为反常,不合常理。
严嵩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古井无波,心里却门儿清。
这“砸锅卖铁”的戏码不一定瞒不过这些老狐狸,但皇帝的态度才是关键。
只要圣心在握,些许非议,不过是清风拂面。
知道内情的右佥都御史鄢懋卿皮笑肉不笑捅了一下严世蕃和赵文华三人小团伙也小声聊起此事。
“严侍郎,令郎少年气盛,魄力惊人。只是这倾家荡产为君分忧…啧啧,孝心可嘉,却也让严侍郎为难了吧?” 话里话外不忘挑拨一下严世蕃。
严世蕃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脸更黑了,重重“哼”了一声。
一旁的工部尚书赵文华也适时的接话:“东楼兄!贤侄公忠体国,绕过工部原有采购体系,还查了旧账,让人心里有点没底。…这工程浩大,后续若再有需协调之处,让贤侄尽管开口,还是交由工部上下来办才好!”
“赵兄,多虑了!”严世蕃淡淡回应一句,心情不好,今日不想跟你们叨叨!
就在朝臣们心思各异地享用着宫里赐下、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内容的春宴糕点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走到严嵩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圣上有旨,召严首辅还有小严大人,即刻至玉熙宫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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