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目前既然行不通,自己肚子里的那点文墨也不好忽悠老爷子啊!看来只能献祭出另一张王牌,查隐田。
严邵庆小心看了严嵩一眼,“爷爷,要不清查各地皇庄、勋贵侵占的田亩、隐户!此事得罪人,但若由爷爷您亲自奏请,打着为陛下分忧、充实国库的旗号,陛下未必不会心动!此乃解国库空虚之策!”
严嵩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这小孙子净瞎说什么大实话,我们严家也是既得利益体的一家,这么做了和自掘坟墓有什么区别?
“爷爷!”严邵庆吓了一跳,上前一步想要拍拍严嵩。
严嵩却猛地抬手,止住了这个小孙子上前。
查隐田,这就动了所有人的利益了。虽然句句在理,可真的是句句要命啊,这比开海还可怕。老人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胸膛起伏,过了许久许久,那令人心悸的喘息才慢慢平复下来。
再次睁开眼时,那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哈哈哈哈....”严世蕃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我就说嘛乳臭未干,懂什么朝堂大事?什么海运、什么清查田亩、什么裕王景王?都是纸上谈兵!空谈误国!我严家多年基业,岂能由他一个黄口小儿……”
“你给老子闭嘴!”
严嵩猛地一拍太师椅扶手,声音不高但威势很足,“纸上谈兵?那东楼你告诉我!东南的军饷从何而来?三大殿的银子从何而出?国库的空虚拿什么填补?景王若真如你所言是陛下属意,为何陛下至今不立太子?回答我!”
严邵庆瞪着眼睛都听呆了,还以为老爷子下一句就要“look in my eyse?”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得严世蕃哑口无言,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这些问题,他何尝不知?只是他选择了鸵鸟般的把头藏起来,只是听到严邵庆说的好笑没忍住而己。
看着儿子那副色厉内荏、哑口无言的狼狈相,再看看眼前目光沉静、条理清晰、甚至一脸跃跃欲试的孙子,一股巨大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悲凉瞬间淹没了严嵩。
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重新进宽大的太师椅里,挥了挥手,声音透着浓浓的倦怠和一丝……决绝。
“庆儿,你继续说说看。”
严嵩想看看今日这个小孙子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不断的鼓励他。儿子这个号己经废了,只能看看孙子一代有没有可以培养的,看看这小子的格局能有多大!
“俩大王牌都祭出了,都不满意,还说啊!”还在想搞钱路子的严邵庆,当然还不知道这是严嵩对自己心血来潮的考验。
看来只剩下一条路了,严党的最爱,严邵庆想想还是硬着头皮说到:
“爷爷,还有盐政!各地盐引超发泛滥,盐课流失严重。可令户部会同都察院,严查历年盐引,追缴积欠,堵住流失的口子!此非加赋,而是追回本就该入库的银子!那些清流要名声,可以让他们去查,查出来的银子,大头入国库,小头,可分润地方与经办官员,堵他们的嘴!”
严嵩的眼皮又抬起了几分,那浑浊的眼底露出一位欣赏。
严世蕃俩眼放光,“钱,好多的钱!那些清流能查个锤子哦,凭什么给他们去查!这种事情,还得要自己人来,谁呢?对,懋卿贤弟!”
这小子终于点到了一条可以干的事情了,严世蕃想着怎么跟老爹把这件事要来,自己安排人去干。懋卿贤弟!就很合自己的胃口!
“好……”严嵩听完严邵庆的讲述,一个“好”字脱口而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撑着扶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
“明日,庆儿随我入宫。”
严邵庆心头猛地一跳。
“爹?”
严世蕃惊疑不定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这个信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父亲,严家的定海神针,竟然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居然倾向了那个嘴炮的逆子?带他进宫?带他进宫能干什么?
严嵩没理他,目光越过严邵庆。
“爹!您老糊涂了!这逆子的胡说八道,你听听也就罢了。怎么,还准备带进宫面圣不成?我这个为严家操持半生的儿子,还不如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邵庆胡闹就算了,您老也纵容他胡闹。在国子监胡说八道不够,家里胡说八道也不够,还要带去宫里胡说八道。
好!好!
行!您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逆子带在身边,要让这个‘好孙儿’替您去谋划严家的‘千秋万代”。
严世蕃气急败坏,自己可是老爹引以为傲的智囊。多少次的大事,都是和自己商量在做决定的,今日我这个智囊还没有提建议。
虽然还没有想到,但是办法肯定会比这个逆子强。老爹,明日居然要带着这小子进宫,我要失宠了?不行!这叫我和我的懋卿贤弟怎么捞钱!
严世蕃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决绝和嘲讽:
“那往后,就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您吧!随侍左右,陪您上朝!陪您入阁!此前的财政会议,也让他替您去!让他去跟陛下、跟李本、跟徐阶、跟满朝文武,说说他的‘高见’,说说怎么搞钱!
这家,我是懒得管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西十多岁的严世蕃了,此刻像极了赌气的孩子。
“哼”严世蕃说不管,就不管,离开听雨楼。
听雨楼外的寒风里,林姨娘裹紧了身上的锦袄。小儿子回家被老爷臭骂不说还挨了一巴掌,心急如焚地想求情,谁知父子俩人又被老太爷叫了进去,只能在冰冷的院门外焦灼徘徊。
每一分等待都像在油锅里煎熬,既怕儿子再受皮肉之苦,又怕触了老爷更大的霉头。
严世蕃裹挟着冲天的怒气出来,袍袖带风,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林姨娘心头一紧,也顾不得许多了,这脸臭臭的赶紧连忙碎步迎上前,声音带着刻意放软的颤音,满是担忧与讨好:“老爷…老爷您消消气!这是怎么了?怎生发这么大的火?可是庆儿又惹您不快了?”
小心翼翼观察着严世蕃的脸色,试探着儿子的情况,“庆儿他…他还小,不懂事,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严世蕃猛地停住脚步,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哼!你养的好儿子!顶撞老子不算,如今在老爷子面前也敢大放厥词!胡言乱语,把爹都哄得团团转!逆子!十足的逆子!”
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把在父亲和儿子那里受的憋屈一股脑倾泻出来。
林姨娘吓得一哆嗦,眼圈立刻红了,却强忍着不敢落泪。
伸出微凉的手,轻轻拽了拽严世蕃的衣袖,身体若有似无地贴近了些,仰起脸,眼中是泫然欲泣的柔弱和刻意的讨好:“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妾身没教好,您要打要罚,妾身都认。
您快别气了,庆儿还小不懂事…” 林姨娘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媚意,手指若有似无地在严世蕃的手臂上轻轻,“妾身…妾身看着您这样,心疼得紧…”
这熟悉的讨好姿态和温软的身体接触,安抚严世蕃燥怒的心头。低头看着林姨娘那张刻意仰起的、带着惊惶与媚意的脸,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有衣袖上传递过来的微凉触感,竟奇异地勾起了严世蕃心底另一股邪火。
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恶劣、带着掌控欲和施虐意味的坏笑。
“心疼?”
严世蕃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玩味,反手一把攥住林姨娘的手腕,力道不轻,另一只手则轻佻地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更近地面对自己。
“你倒是个懂事的…知道心疼老爷我…” 他凑近林姨娘的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话语却冰冷而充满暗示,“那逆子惹的气,自然该你这当娘的…来消。”
林姨娘眼中那点强装的媚意几乎维持不住,子债母偿,庆儿啊庆儿,姨娘只能帮你到这了。
微微颤抖着低下头:“但凭老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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