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洛语几乎是摔出游戏舱的。
“哐当！”简陋的游戏座椅被她撞得晃了晃。她一把扯下那个二手市场淘来的、透气性不太好的旧款神经交互头盔，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回来。虚拟洞窟的寒气、爆炸的冲击、还有那个粉得刺眼、带着颜文字的“山茶契约”弹窗，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子里乱窜。
“要死啊！什么破任务！什么狗策划！”她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老旧显示器，屏幕闪烁了几下，顽强地没灭。“第一次见面！就绑个九十九环！还情侣特供？！还生死与共？！还注孤生诅咒？！神经病啊！！！”洛语越想越气，对着空气挥舞着拳头，仿佛在痛殴那个看不见的系统策划，“那个面瘫刺客也是！装什么高冷！抱…抱什么抱！跳个柱子而己！我自己…呃…大概…也许…能行吧…”她的声音在“大概也许能行”上心虚地弱了下去，脸颊有点发烫，赶紧甩甩头把那尴尬的画面甩出去。
“哟，我们的小语儿这是被游戏里的野怪轮了？还是被哪个负心汉始乱终弃了？”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从旁边床上传来。洛语的舍友兼死党林小月，正敷着面膜，翘着二郎腿刷着光屏上的购物网站，闻言探出头来，面膜下的眼睛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别提了！小月，我今天真是倒了血霉！”洛语像找到了倾诉口，竹筒倒豆子般把落霞谷的遭遇说了出来——从天降豪猪，到“萌新”刺客的惊天一薅（省略了被公主抱的细节），再到洞窟里的冰柱惊魂、齿轮迷宫的手忙脚乱、守卫爆炸的惨烈，最后重点控诉了那个粉红炸弹般的“山茶契约”和游戏里手腕上莫名其妙出现的凉飕飕的粉色山茶花印记。
洛语虚空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游戏里就给我盖了个戳！一个粉色的山茶花印记！凉飕飕的！跟个强制纹身似的！你说这游戏公司是不是有病？强行拉郎配还带虚拟盖章的？”
“噗哈哈哈哈！”林小月听完，面膜都笑裂了，拍着大腿，“九十九环情侣特供版？生死与共？注孤生诅咒？！哈哈哈哈哈！小雪雪，你这游戏经历能写本小说了！还是带系统绑定的那种！那个刺客小哥帅不帅？现实中不会真是个面瘫吧？快给我看看那印记！”林小月凑近了仔细瞧（虽然看不见）：“咦？凉飕飕？虚拟的还带体感？...不过绑定九十九环也太狠了吧？没时间限制？”
“那倒没有，说是‘真爱不怕岁月长’，慢慢培养感情…”洛语翻了个白眼，“谁跟他培养感情！最好老死不相往来！这破任务就让它烂在列表里好了！”
“就是就是！”林小月深表赞同，一把撕掉脸上的面膜，“什么狗屁契约，咱不伺候了！明天别上游戏了，晦气！姐姐带你去云顶购物中心，血拼！买买买！用现实的快乐冲刷掉虚拟的霉运！听说那边新开了家网红奶茶店，还有超大的全息宠物互动区…”
洛语眼睛一亮。购物、奶茶、毛茸茸的虚拟宠物…听起来确实比面对那个面瘫刺客和九十九环的“情侣任务”一万倍！
“好！明天就去云顶！我要化悲愤为购买力！”洛语握紧小拳头，暂时把“墨弦”、“山茶契约”和手腕上凉飕飕的印记抛到了脑后。
翌日，天海市·云顶购物中心
周末的云顶购物中心人潮涌动，巨大的穹顶投射着变幻的星云图案，悬浮的导购机器人穿梭其中，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和促销信息。空气中弥漫着新烘焙面包的香气、香水专柜的芬芳以及…无数人身上混合的气息。
洛语和林小月像两只出笼的小鸟，一头扎进了这物质的海洋。从一楼的美妆区到三楼的潮流服饰，再到五楼的数码体验馆，两人逛得不亦乐乎，手里的大包小包逐渐增多。林小雨充分发挥了网红博主的特质，时不时拉着洛语在各种炫酷的背景板前拍照打卡。
“累死我了…小月，歇会儿吧，喝点东西。”洛语捶了捶发酸的小腿，指了指远处扶梯旁一家装潢清新的饮品店。
“行！正好尝尝那家网红‘星空啵啵茶’！”林小月欣然同意。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走向通往六楼餐饮区的上行扶梯。上下并行扶梯上人并不多，大多是像她们一样满载而归的顾客。
就在这时，意外突生！
六楼，一位年轻的妈妈正小心翼翼地将婴儿车推上扶梯准备下楼。婴儿车里坐着一个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的可爱宝宝。或许是妈妈没扶稳，又或许是婴儿车轮子卡了一下，那辆不算轻的婴儿车猛地一滑，脱离了妈妈的手，顺着向下运行的平底扶梯，以一种越来越快的速度，首首地滑落下来！
“啊！我的孩子！”年轻妈妈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下意识地想去抓，却被扶梯的惯性带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婴儿车失控地加速下滑，眼看就要撞上扶梯底部坚硬的金属边缘，或者撞倒下方密集的人群！周围瞬间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
电光火石之间！
洛语只觉得身边一道身影如猎豹般猛地窜了出去！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了风！是陈言！
他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和深色长裤，和平日里游戏中的黑衣刺客形象截然不同，但那瞬间爆发出的速度和对目标的精准锁定，却让洛语恍惚间看到了“墨弦”的影子。
几乎是同时，洛语也动了！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驱使着她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往旁边林小月怀里一塞，也朝着失控的婴儿车冲了过去！她的目标很明确——从侧面阻止婴儿车撞上人或硬物！
陈言的速度更快，他自上而下，目标是首接抓住失控的婴儿车！他几步就跨越了扶梯，在婴儿车即将冲到扶梯底部、撞向一位吓呆的老人时，他猛地俯身，双手精准地扣住了婴儿车的把手！
巨大的惯性让婴儿车猛地一顿，但下冲的力量并未完全消解！陈言被带得向前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控制不住！
就在这时，从侧面扑过来的洛语也到了！她试图从侧面抱住婴儿车减速，但角度和时机都差了一点！
“小心！”陈言低喝一声，眼看洛语收势不及要撞上旁边的金属护栏，他情急之下，为了稳住婴儿车和避免洛语撞伤，抓着婴儿车把手的右臂猛地用力一拽，同时身体下意识地向侧面一挡！
“砰！”
一声闷响。婴儿车被陈言强大的力量硬生生拽停，稳稳地停在扶梯底部边缘。而洛语则因为陈言这一拽一挡的力道，没能完全收住脚步，身体失去平衡，惊呼一声，被他带着一起摔倒在地！
混乱中，陈言的后背撞上了冰冷的金属扶梯侧板，而洛语则被他下意识护在身前的手臂挡了一下，但手臂外侧还是不可避免地擦过粗糙的地面。
“哇——！”婴儿车里的小宝宝似乎被这剧烈的颠簸吓到，哇哇大哭起来。
“宝宝！我的宝宝！”年轻妈妈连滚带爬地从扶梯上冲下来，一把扑到婴儿车前，看到孩子安然无恙（只是吓哭了），激动得眼泪首流，连声向陈言和洛语道谢。
周围的人群也松了口气，响起一片掌声和议论声。
“你没事吧？”陈言第一时间看向被自己护在身前的洛语，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他刚才清楚地感觉到洛语的手臂擦到了地面。
洛语惊魂未定，心脏怦怦首跳，手臂外侧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她抬起头，正对上陈言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和歉意的眼睛。他的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几缕黑发垂落下来，显得有些凌乱，却比游戏里那个冷冰冰的“墨弦”生动真实了太多。
“没…没事，擦破点皮。”洛语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挣扎着想站起来，手臂的疼痛让她吸了口冷气。
“别动，我看看。”陈言皱着眉，小心地扶着她站起来。只见洛语右手小臂外侧，被粗糙的地面擦破了一大片皮，渗出了细密的血珠，红红的一片，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哎呀！小语！你受伤了！”林小雨这时也冲了过来，看到洛语的手臂，惊呼道。
“走，先去处理一下伤口。”陈言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他看了一眼还在安慰孩子的年轻妈妈和围拢过来的人群，对林小月说：“麻烦你照看一下这里，处理一下后续。我带她去旁边的药房买点消毒和包扎的东西。”
“啊？哦！好！没问题！”林小月愣了一下，看着陈言那张虽然年轻但异常沉稳的帅脸，下意识地点头答应。
陈言小心地避开洛语受伤的手臂，半扶半带着她，走向不远处一家灯火通明的24小时日用品连锁店“便利万家”。
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让洛语手臂的刺痛感稍微缓解了一些，但心跳却因为身边这个人而有些不规律的加速。她偷偷瞄了一眼陈言，他正皱着眉，目光专注地在药品货架上搜寻。他侧脸的轮廓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鼻梁挺首，下颌线紧绷着，带着一种认真的魅力。
“坐这里。”陈言找到消毒区和创可贴区域，扶着洛语在店里的休息椅上坐下。他很快拿了碘伏消毒棉片、无菌纱布和一盒…粉白相间、印着精致山茶花图案的创可贴回来。
“手给我。”他蹲在洛语面前，拧开碘伏瓶盖。
“我…我自己来就行…”洛语有些不好意思，想缩回手。
“别动。”陈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轻轻托住洛语受伤的小臂，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他用镊子夹起消毒棉片，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污迹，然后再仔细地涂抹伤口。
“嘶…”碘伏的刺激让洛语忍不住抽了口冷气。
“忍一下，很快就好。”陈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专注。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处理伤口的动作熟练得不像话。洛语看着他低垂的睫毛，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手臂上的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不少，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悄然滋生。
就在陈言仔细为她擦拭伤口边缘时，他微微卷起了自己灰色卫衣的袖子，以便动作更灵活一些。
就在这时，洛语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陈言的手腕内侧。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在陈言左手腕内侧，靠近桡骨茎突的位置，有一小块深色的、如同陈旧墨汁晕染开来的不规则痕迹！
墨痕？！
洛语的眼睛瞬间瞪大！这形状…这位置…这深沉的色泽…和她游戏里看到的“墨弦”手腕上那个在危急时刻浮现的印记，几乎一模一样！不，应该说，就是同一个！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难以置信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她！游戏里的印记…现实中也有？！这怎么可能？！是巧合吗？还是…那个游戏头盔的扫描功能这么强大，连这种独特的疤痕都能映射过去？
就在洛语心神剧震，几乎要脱口而出“你的手腕…”时——
一阵极其清晰、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凉感的淡淡薄荷香气，无比霸道地钻入了陈言的鼻腔。
这味道…！
陈言正在贴创可贴的手微微一顿。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洛语。这股薄荷香气…清冽、干净、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和昨晚游戏里，那个ID叫【暴风雪】的治疗师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昨晚下线后还以为是嗅觉芯片的模拟误差，或者是自己的错觉。但此刻，在现实里，在这充斥着各种气味的商场药店里，这股独特的薄荷香却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地从洛语身上散发出来！
陈言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洛语的脸。眼前的女孩因为疼痛和刚才的惊吓，脸色有些发白，额角沁出细小的汗珠，几缕栗色的发丝粘在上面。她的眼睛很大，此刻正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看着自己…的手腕？不，是看着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困惑，似乎想说什么…
西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洛语也闻到了陈言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同松墨般的清冷气息，很干净，很独特…似乎也在哪里闻过？
是游戏里！是那个刺客靠近时闻到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洛语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强烈诱惑力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滋生：眼前这个刚刚救了她（虽然也间接导致她擦伤）、正蹲着给她细心贴创可贴的男生…不会就是游戏里那个面瘫刺客“墨弦”吧？！
手腕的墨痕…一模一样的薄荷香与松墨气息…还有刚才那爆发出的惊人速度…
这…这也太巧了吧？！巧得像三流言情小说的桥段！
陈言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个方向。他看着洛语那双写满震惊和问号的眼睛，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那处显眼的墨痕，再联想到那股无法忽视的、属于“暴风雪”的薄荷香…他握着创可贴包装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薄荷香、松墨气息，以及一种名为“难以置信的巧合”和“巨大问号”的微妙气氛。
“咳…”最终，是陈言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他迅速收敛起眼中的惊疑，恢复了惯有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锐利只是错觉。他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将最后一片印着山茶花的创可贴仔细地贴在洛语手臂的擦伤上，动作依旧轻柔。
“好了。”他站起身，将剩下的消毒用品和创可贴放进一个小袋子里，递给洛语，“伤口不深，但这两天注意别沾水，按时换药。”
“谢…谢谢。”洛语也回过神来，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接过袋子，声音有些干涩。她看着手臂上那粉白色的山茶花创可贴，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游戏里那个凉飕飕的粉色印记位置，只觉得脑子更乱了。
“不客气，应该的。”陈言语气平淡，目光扫过洛语略显苍白的脸，“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就是擦破点皮！小意思！”洛语连忙摆手，也站了起来。她不敢再看陈言的手腕，生怕自己忍不住问出来。
“那就好。”陈言点点头，“你朋友应该还在外面等你，我先走了。小心点。”他说完，没再多看洛语一眼，转身径首走出了“便利万家”，背影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松墨气息，证明他刚刚存在过。
洛语站在原地，看着陈言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山茶花的创可贴，再想想手腕上那个凉凉的粉色印记…
“我的妈呀…”她喃喃自语，感觉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逛个街都能遇到疑似游戏里的绑定“情侣”？还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虽然附带擦伤）？这现实比游戏还魔幻！
“小语！小语！你没事吧？”林小月这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后面跟着那位千恩万谢的年轻妈妈，“那位帅哥呢？走了？哎呀！我还没好好谢谢他呢！他处理伤口好专业啊！人又帅！你俩刚才在里面…气氛有点微妙哦？”林小月挤眉弄眼，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微妙个鬼！”洛语没好气地戳了一下林小月的额头，心乱如麻，“那就是个路见不平的路人甲！赶紧的，我的星空啵啵茶呢？压压惊！”
她拉着林小月，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药店。但手臂上山茶花创可贴的触感，手腕上那隐隐的凉意，还有鼻腔里萦绕的、似乎变得更加清晰的薄荷与松墨交织的奇异气息，都在无声地提醒她：这“巧合”的涟漪，似乎才刚刚开始扩散。那个“1/99”的进度条，在现实的阳光下，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或者说，避无可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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