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心中一定，鱼儿咬钩了。
他故作茫然地哦了一声，慢悠悠地从手下抽出那份报表，拿在手里又端详了一遍，眉头紧锁，仿佛在研究什么绝世难题。
张胖子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
整个司房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手上的活儿都慢了下来。
他们都想看看，这个新来的愣头青，要怎么应对张胖子这个笑面虎。
老王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手里的笔，心里替李渔捏了一把汗。
半晌，在张胖子的耐心即将告罄之时，李渔终于开口了。
他伸出手指，点在了报表的封皮上。
“张大哥，”他一脸严肃地说道，“你看你这个工部的工字，最后一横，是不是写得稍微短了一点？”
“不太符合我朝公文书写的《干禄字书》标准啊。这要是被上官看到了，会显得我们工部和户部两个衙门，办事不严谨。”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角落里打盹的老吏都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老王更是目瞪口呆，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疯了？这小子绝对是疯了！
拿一个字的写法当理由，去卡一个侍郎大人关系户的报表？
这不是茅房里点灯——找死吗？
张胖子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盯着李渔，足足三秒钟，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李老弟……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他混迹官场和商场十几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吃拿卡要的，仗势欺人的，狐假虎威的……但像李渔这样，用如此清新脱俗、荒诞不经的理由来刁难他的，还是头一回。
这根本不是刁难，这是羞辱。
一股怒火从张胖子心底升起，他几乎就要拍案而起。
然而，就在他要发作的瞬间，他看到了李渔的眼神。
平静，淡漠。
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在看一枚自己即将落下的棋子。
张胖子心中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寒意。
不对劲！
他脑中警铃大作。
一个刚入职的、毫无根基的从九品主事，哪来的胆子敢这么羞辱他？
他背后可是有人的！在京城，打狗也得看他主人的。
除非……这个李渔，根本就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张胖子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无数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
这小子如此年轻，却能进户部这种要地，本身就不寻常。
他敢用这种匪夷所思的理由卡我，说明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报复，甚至……是在故意激怒我。
他背后的人是谁？是赵侍郎想敲打我，嫌我孝敬得不够？
不对，难道……是丞相那边的人？想拿我这个赵侍郎的钱袋子开刀，借此打击赵侍郎？
也不对！如果是政敌，手段应该更狠，首接找账目问题，而不是拿一个字的写法说事！
这种做法，太……太儿戏了，但也太……太有恃无恐了！
一个可怕的、让他汗毛倒竖的念头，猛地蹿进了张胖子的脑海。
考验！
这绝对是一个考验！
这个李渔，根本不是什么愣头青，他是一块试金石！
一定是某位大人物，放到户部这潭水里，用来试探各方反应的。
他今天卡我的报表，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权，他只是在执行一个命令。
他拿一个字的写法说事，是在告诉我：我想搞你，随便一个理由就够了。
你的那些账目问题，我根本不屑于提！
想通了这一层，张胖子看向李渔的眼神彻底变了。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芝麻小官，而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来自云端之上的神秘使者。
他那身洗得发白的官服，在他眼里，成了低调；他那张稚嫩的脸，成了伪装；他那平静的眼神，成了胸有成竹！
李渔并不知道对面这位胖子在短短十几秒内，己经完成了一场头脑风暴。
他看对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决定再加一把火。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报表翻开，指着里面的款项，用一种我很为你着想的语气说道：
“当然了，张大哥，字写得不好只是小事。主要是这里面……有些数目，小弟我实在是看不懂啊。”
他指着青石用料和人工那两项，一脸困惑地问：
“比如这青石五百方，人工三百人……小弟刚入职，业务不熟，生怕出了纰漏，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不仅我担待不起，怕是连累了张大哥你，还有……赵侍郎大人啊。”
他故意把赵侍郎大人五个字，咬得特别重。
这句话，在李渔的剧本里，是赤裸裸的威胁加暗示：我知道你账目有问题，也知道你后台是谁。
识相的，就该懂怎么做了吧？
然而，这句话传到张胖子的耳朵里，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胖子的脑子彻底炸了。
他……他连赵侍郎都敢首接点出来。而且是用一种平淡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
这是何等的底气，何等的狂妄。
他不是在威胁我，他是在警告我！
警告我别拿赵侍郎来压他，因为在他眼里，赵侍郎……根本就不算什么！
完了！全完了！
我这是撞到铁板上了。不，是撞到一座冰山上了。
张胖子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退了，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再也不敢坐着，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身下的椅子哗啦一声散了架。
他却顾不上了，对着李渔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李……李大人！”他连称呼都变了，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是小人糊涂！是小人办事不精，账目出了疏漏，险些给朝廷造成损失，更险些连累了大人您。”
李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给整懵了。
剧本不是这么演的啊。
不应该是你黑着脸，或者假笑着，约我下衙后去哪个茶楼聊一聊吗？怎么就首接行此大礼了？
“李大人，您放心！”张胖子继续说道，态度诚恳到了极点。
“小人这就回去！立刻！重新做一份报表！保证每一个字都符合标准，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绝不让大人您再费半点心！”
说完，他像是躲避瘟神一样，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司房，的背影充满了仓惶和恐惧。
整个屋子，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李渔。
老王张着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个在户部和工部之间横着走、连员外郎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张胖子，就这么……被一个新来的小子三言两语给吓跑了？
李渔也愣在原地，他看着散架的椅子和张胖子消失的背影，满头问号。
这就……完了？
我的贿赂呢？我的新手任务呢？
他只是想吃个回扣，怎么感觉像是把人家的祖坟给刨了？
就在这时，脑海中，系统那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警告：目标人物张德旺情绪波动异常剧烈。】
【系统判定：宿主首次交锋，大获全胜。威慑效果远超预期。】
【新手任务状态更新：进行中……请等待目标人物的后续行动。】
李渔听着系统的提示，再看看周围同事们那敬畏中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神，他忽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这事……好像开始往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向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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