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硝烟与血腥，刮过“铁砧”营地残破的木墙。摇曳的火把下，秦红玉脸色铁青，看着营地中心临时搭建的隔离区。那里躺着几十个面色青灰、呼吸微弱的幸存者，其中就有几个她最信任的老伙计。空气里弥漫着草药苦涩的味道，却压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那是陈墨留下的“蚀骨蜜”的余毒。
“七爷…他们…” 秦红玉声音干涩，看向正在为一个孩子施针的阿七。火光映着他蒙着薄翳的眼眸，无悲无喜，却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那侵蚀骨髓的毒力。
“毒入膏肓，非药石可速愈。”阿七的声音依旧平静，指尖捻动银针，一丝微不可察的星辉顺着针尖渗入孩子体内，勉强护住其心脉。“需以猛药拔毒，辅以地气滋养。然此地…地脉枯竭污浊，非良选。”
陆铭蹲在一旁，用干净的布蘸着阿七调配的草药汁，小心擦拭着一个老人滚烫的额头。他脸色也不好看，狗腿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沉重。“秦姐，是我们连累了营地…”
“屁话！”秦红玉猛地打断，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拍在木桩上，“是那帮杂碎的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她眼中燃烧着怒火，却也有一丝深深的疲惫。“只是…药，快没了。干净的饮水也快断了。陈墨这一手，断了我们营地的根！”
谢必安站在稍远处，背对着众人，望向营地外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废墟。夜风吹动他洗得发白的旧西装下摆，金丝眼镜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他刚才的话，如同淬毒的冰锥，还悬在寒冷的空气里：“陈墨…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你的毒…我收下了。代价…会很高。”
老刀抱着他那坛子“醉八仙”，罕见地没往嘴里灌。他靠着范无咎身边，后者如同沉默的铁塔，腰间的乌沉锁链在黑暗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微光。“妈的，玩阴的！下毒断水，比那些嗷嗷叫的活尸还恶心！”老刀啐了一口，浓郁的酒气也压不住他脸上的戾气。“等老子逮着那姓陈的龟孙，非把他泡酒坛子里腌成咸菜！”
石磊蹲在角落，指尖的沙砾暴躁地飞舞、凝聚、又散开，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周身散发着一股压抑的狂怒。“老板…找到他…我要用沙子…一点一点…挤碎他全身骨头…” 声音嘶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狠厉。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显得突兀的脚步声，伴随着浓烈的烟草味和劣质香水的混合气息，从营地入口传来。
“哟，挺热闹啊？秦大当家的，你们这铁砧营地，怎么瞧着快散架了？” 一个油滑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影披着一件脏兮兮的皮裘，嘴里叼着半截自制卷烟，脸上挂着那种惯有的、狡黠又市侩的笑容，扭着腰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神情警惕、背着大包小裹的汉子。
“鬼藤？”秦红玉皱眉，语气不善，“你来干什么？看笑话？” 她对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情报贩子向来没什么好感。
“哪能啊！”林影夸张地摆摆手，目光却像毒蛇般在营地内迅速扫过，尤其在那些中毒者和谢必安身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我林影做生意，最讲究‘和气生财’了。这不，听说秦大姐这边遭了难，缺医少药还断了活路，我这心里啊，急得很！” 她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几颗黑乎乎的药丸。“喏，‘黑玉断续膏’搓的丸子，不敢说解百毒，但吊命、镇痛、拔点余毒，效果还是有的。看在老主顾的份上…价格好商量。”
陆铭眼睛一亮，刚要开口，谢必安却己转过身，声音平静无波：“林老板消息果然灵通。不过，你深夜造访，恐怕不只是来卖这几颗药丸的吧？”
林影咯咯一笑，也不否认，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谢先生聪明人。药是小事…我这儿，有条活路的消息，不知各位…感不感兴趣？”
她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陆铭脸上，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往西，一百二十里，翻过‘断脊岭’，有个地方叫‘磐石镇’。”
“磐石镇？”秦红玉眉头皱得更紧，“那鬼地方不是早就被大股尸群和变异狼占了吗？听说里头的人死绝了！”
“那是老黄历了！”林影吐了个烟圈，“最近几个月，有股狠人杀进去了！领头的是个外号‘磐石’的家伙，听说以前是特种兵王，心狠手辣，拳头更硬！他们清空了镇子中心，占了原先的粮库和一个小型净水厂，还搞了个挺像样的防御圈，叫什么…‘磐石堡垒’！”
“净水厂？”陆铭心头猛地一跳。干净的水源！这是营地和队伍目前最致命的短板！
“没错！”林影捕捉到陆铭眼中的急切，笑容更深，“而且啊，他们那儿不光有水，还有医生，有药！据说那‘磐石’手里，还掌握着一种特殊的‘净化装置’，虽然不大，但勉强能供应核心区域。更重要的是…” 她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磐石镇的位置，卡在通往‘天空城’的必经之路上！‘天空城’的商队，还有那些想去碰运气的人，都得从磐石镇边上过！那地方，现在可是个流油的金疙瘩！”
谢必安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林老板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啃这块硬骨头？‘磐石’和盘踞在那里的尸群、狼群，恐怕都不是善茬吧？还有…‘天空城’的商队，会允许家门口有不受控制的钉子？”
“钉子？不不不！”林影连连摆手，“‘磐石’那人虽然霸道，但不傻。他放出话来，欢迎‘有本事’的异能者和团队加入，也允许商队有偿补给，只要守他的规矩就行。听说最近还在招募人手，要彻底清理镇子外围的威胁，打通商路呢！”
她凑到陆铭耳边，带着烟草味的气息喷吐：“陆小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有本事，缺地盘缺资源。磐石镇有水有粮有位置，只要你们能打进去，站稳脚跟…嘿嘿，还愁没活路？总比窝在这快散架的‘铁砧’等死强吧？再说了…” 她瞥了一眼谢必安，“陈墨那毒蛇，爪子可伸不了那么远。你们走了，秦大姐这边，说不定压力还能小点。”
林影的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众人心中激起巨大波澜。磐石镇！净水厂！通往天空城的门户！每一个词都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秦红玉沉默不语，眼神复杂地看着营地里的老弱病残。她知道林影说得有道理，陆铭他们留下，目标太大，只会引来更疯狂的报复，营地覆灭更快。可让他们去闯那龙潭虎穴…
“老板！干他娘的！”石磊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火焰，“有沙子在，什么狗屁尸群狼群，埋了就是！老子要喝水！要宰了姓陈的！”
老刀拍开酒坛塞子，狠狠灌了一口，酒气蒸腾：“有酒有架打！管他什么磐石铁石，挡了老子的路，通通砸碎！走！”
范无咎没有说话，只是向前一步，站到了谢必安身后半步的位置，锁链微微嗡鸣，表明了他的态度。
阿七轻轻收回银针，那孩子急促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分。他“望”向西方，仿佛能穿透百里的黑暗：“地脉…在彼处…有微弱的‘生’气流动…或有净水之机。”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陆铭身上。他是老板，是拍板的人。
陆铭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看着隔离区里痛苦呻吟的同胞，看着秦红玉眼中的挣扎与期望。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血腥、草药和末世尘埃的空气，仿佛点燃了他胸腔里那团名为“活下去”的火焰。
他猛地站起身，眼神不再有丝毫犹豫，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林老板，药留下！磐石镇的地图、己知的怪物分布、‘磐石’的情报，开个价！”
“秦姐，营地…保重！等我们在磐石站稳脚跟，一定想办法接应你们！”
“兄弟们！”他环视石磊、老刀、阿七、范无咎，最后目光落在谢必安冷静的脸上。
“收拾家伙！目标——磐石镇！”
夜色如墨，但“铁砧”营地残破的火光，似乎点燃了通往西方未知征途的第一缕微光。代价高昂的活路，就在那断脊岭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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