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上的裂纹还在蔓延，银符炸开的碎屑像冰雹般砸落。秦云的手腕微微发麻，掌心的松烟墨香却愈发清晰，那是爷爷用终南山松脂和山涧活水熬了九九八十一天的独门墨，墨里藏着松涛的沉雄与泉水的清冽。
“有点意思。”银袍青年踏在飞檐上，金属笔的齿轮转速陡然加快，笔尖喷出的符纸在空中交织，竟组成一头展翅的机械巨鹰。鹰首的“锐”字闪着寒光，翅膀的翎羽是用细如发丝的银线勾勒的，每片羽尖都淬着灭灵水的腥气——这是机绘派的中阶杀伐符“千机鹰”，据说一翅能扇碎万斤巨石。
“手写派的杂碎，让你见识下真正的力量！”青年指尖在笔杆的控制面板上滑动，机械巨鹰发出刺耳的啸鸣，俯冲时带起的气流掀得秦云衣袍猎猎作响。
秦云没有硬接。他想起爷爷教他画《潇湘夜雨》时说的：“水无常形，遇方则方，遇圆则圆，最刚猛的力道，往往能被最柔和的东西化解。” 手腕轻转，墨韵笔蘸着空中的水汽，在身前画开一道蜿蜒的溪流。
这次用的是“披麻皴”，笔锋舒缓绵长，像春雨落在青石板上的轨迹。墨色在虚空晕染，真的化作潺潺流水，水流看似柔弱，却在流动中不断“晕染”——靠近的银符碎片一触到水流，边缘就会泛起灰雾，像是被墨浸透的宣纸，灵力瞬间黯淡了三分。
“雕虫小技！”银袍青年冷笑，操控巨鹰的利爪撕裂水流。可就在鹰爪穿过水幕的刹那，那些银亮的符纸突然开始“融化”，原本光滑的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墨纹，像是被松烟墨的油脂浸透，变得沉重而僵硬。
“怎么可能？”青年的金属笔突然卡壳，齿轮卡住的地方冒出黑烟，“我的千机鹰用万年寒铁精炼，水火不侵！”
秦云的笔尖在水流中轻轻一点，一道更细的墨线顺着鹰爪攀援而上，所过之处，银羽纷纷脱落，露出里面灰黑色的机械骨架：“因为你不懂‘墨分五色’。” 他的声音清亮如钟，传遍整条长街，“你的符只有‘白’（银光），而我的墨，有焦、浓、重、淡、清——刚才那是‘淡墨’，现在，让你见识‘焦墨’。”
话音未落，秦云猛地收笔。水流中央突然凝聚出一点浓重如漆的墨，那墨色沉得像块万年玄铁，随着他手腕一抖，化作一柄丈长的墨刀。刀身没有多余的纹饰，只有斧劈刀削般的笔锋痕迹，正是“焦墨为锋”的杀招。
“斩！”
墨刀带着松脂燃烧的焦香，精准地劈在机械巨鹰的翅膀关节处。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咔嚓”一声脆响——那用寒铁打造的关节，竟像被利斧劈开的朽木，应声而断。失去平衡的巨鹰在空中挣扎了两下，化作漫天银符碎片，散落时己彻底失去灵气，变成普通的金属箔。
银袍青年踉跄着后退半步，踩碎了一片瓦当。他看着秦云掌心那支黑金色的毛笔，笔杆的缠枝莲纹还在流淌着微光，突然想起古籍里的记载：“墨韵笔，秦家祖传，笔纳松烟，墨藏山河，可破千机……”
“你是秦家的人？”青年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惧意，“手写派不是早在百年前就被灭门了吗？”
“灭门？”秦云低头看着笔杆上的莲纹，爷爷临终前枯瘦的手指抚过这纹路的画面突然清晰，“只要还有一个人握着笔，手写派就不算灭。” 他抬手，笔锋指向青年胸口的金属笔，“倒是你，用着偷来的灵气，装什么正统？”
青年的脸色瞬间涨红：“胡说！千机符是我们机绘派的心血！”
“心血？”秦云冷笑一声，蘸了点刚才墨刀残留的焦墨，在虚空写下“偷”字。墨字落下的瞬间，青年的金属笔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笔身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墨痕——那是百年前手写派修士的灵力残留，被机绘派强行掠夺、固化，此刻被秦云的焦墨一激，竟开始反噬。
“啊——！”青年抱着头惨叫，金属笔从掌心脱落，在地上摔出个缺口，里面流出银灰色的液体，散发着灭灵水的腥气。
周围的人群炸开了锅。有人指着青年的狼狈模样，低声议论：“我说机绘派的灵力怎么越来越僵，原来是偷来的……” 还有人悄悄摸出怀里的旧毛笔，指尖颤抖着，像是想试试能不能画出活墨。
秦云没有乘胜追击。他弯腰捡起那支金属笔，指尖划过笔杆的缺口，能感觉到里面残存的灵气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焦躁而绝望。“爷爷说，灵气是天地的呼吸，该流动，该自由。” 他将金属笔扔回给青年，“你用机械锁住它，终究是要反噬的。”
青年接住笔，看着上面不断蔓延的墨痕，突然厉声喊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报执法殿！大司命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说完，他捂着胸口，踉跄着消失在街角。
人群渐渐散去，留下满地狼藉。秦云收起墨韵笔，刚想找个地方弄清楚现状，笔杆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缠枝莲纹的花瓣纷纷指向城东的方向，像是在指引着什么。
“那里……有同类的气息。” 一个模糊的声音在秦云脑海里响起，像是爷爷，又像是笔本身的意识。
秦云抬头望向城东，那里的天际线比别处低些，隐约能看到成片的飞檐翘角，像是个老旧的坊市。他握紧毛笔，掌心的温度让他莫名安心——不管前路有什么，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在现实里委曲求全的秦云了。
他是握着墨韵笔的手写传人，是能让墨蝶重生、让山河显形的——秦云。
长街尽头的朝阳刚好冲破云层，给秦云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他迎着光走去，每一步落下，都有淡淡的墨香在脚下晕开，像在为他铺一条通往未知的墨色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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