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部的篮球训练总是结束得比较晚。夕阳的余晖把操场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少年们汗流浃背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长。高二的江临刚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赢得队友一阵喝彩。他随意地用球衣下摆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操场另一端。
初三的教学楼门口，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费力地搬着一摞厚厚的练习册。是林语。她们刚开了年级大会，显然领了不少复习资料。她小小的身板几乎被那堆书淹没，走起路来有些摇晃，白皙的小脸因为用力而微微涨红，几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
江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迈步过去帮她。
“哟，临哥，看啥呢？”旁边一个队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笑嘻嘻地撞了下他肩膀，“那不是你的小未婚妻嘛？啧啧，怪可怜的，这么多书。”
这句“未婚妻”像根刺，瞬间扎醒了江临。原本迈出的脚步顿住了。下午放学时，林语在楼梯口不小心被推搡的人群挤了一下，差点摔倒，也是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腰。可她当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不仅立刻弹开，还红着眼睛瞪了他一句：“江临！别碰我！我自己能行！”
那倔强的眼神，还有那句脆生生的“我自己能行”，此刻清晰地回响在他耳边，混合着队友调侃的语气，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谁要管她。”江临收回目光，语气冷硬，仿佛刚才那个想上前帮忙的不是他。他抓起地上的篮球，用力拍打着，像是在发泄某种情绪，“麻烦精。”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球场，继续与队友进行对抗训练。但林语那摇摇晃晃搬书的身影，总是不受控制地在他余光里晃动。每一次她似乎要摔倒又勉强稳住时，他手里的篮球都仿佛重了几分，拍打得更加用力，砰砰的响声在空旷的傍晚显得格外刺耳。
队友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识趣地没再开林语的玩笑。
林语其实感受到了来自篮球场方向的视线，那目光灼热又复杂，让她后背有些发僵。她知道是江临。她咬着下唇，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书。那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手臂酸麻，但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她不要他帮忙，不要他假惺惺的施舍，更不要他因为“未婚夫”这个可笑的头衔而被迫承担的“责任”。她记得他每次帮忙后，那种不耐烦又仿佛屈尊降贵的眼神。
“我自己可以，我可以……”她小声地给自己打气，调整了一下姿势，深吸一口气，继续艰难地挪向车棚。手心被粗糙的书脊勒出浅浅的红印。
终于，在她第三次差点被脚下的石子绊倒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林语？需要帮忙吗？”
林语抬头，看到了从高一楼那边走出来的顾言。他穿着整洁的校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他是高一（2）班的班长，也是学生会成员，成绩优异，人缘极好，是不少女生心中的“暖阳”。
林语还没开口，顾言己经自然地接过了她怀里一多半的书，动作轻柔而绅士。
“啊，谢谢顾言学长。”林语一下子觉得轻松了很多，手臂上的酸痛感似乎也减轻了大半，由衷地道谢。
“不客气。”顾言笑了笑，“这么多资料，你们老师是想把你们压成小超人吗？”他开了个善意的玩笑。
林语被逗乐了，眉眼弯弯：“可不是嘛，感觉考一次试，体重都要轻几斤呢。”她笑起来的样子甜美又带着点娇憨。
两人轻松地说笑着，并肩朝自行车棚走去。晚风拂过，吹起少女的裙角和少年干净的发梢，夕阳的金光落在他们身上，构成一幅和谐的画面。
篮球场上，江临手中篮球脱手，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弹得很高。队友惊呼：“临哥，状态不佳啊？”
江临没回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看着林语和顾言并肩而行的背影，看着她对着那个所谓的“学长”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轻松，甚至带着一丝依赖。刚才拒绝他时的那份倔强和警惕，在那个顾言面前，荡然无存。
他帮她就百般抗拒，推拒得好像他是洪水猛兽；别的男生一伸手，她就笑得那么灿烂，接受得理所当然？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愤怒猛地冲上江临的心头，比刚才训练时的剧烈运动带来的闷气更让他窒息。他甚至能看清林语侧着头和顾言说话时，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和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看着他时，己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光芒了。
队友看他脸色实在太难看，小心地问：“临哥，真没事吧？要不……训练提前结束？”
江临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得吓人。他捡起地上的球，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连包都没拿。他需要冷静一下，否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把那个碍眼的“暖阳”拉开！
看着他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队友们面面相觑。
“嘶……江临这火气，看来真是被那小未婚妻气得不轻啊。”
“那顾言什么来头？看起来挺受欢迎？”
“他啊！顾言，高一的“暖阳”学长好像很多人喜欢……反正，临哥的脾气，唉，林语学妹，自求多福吧……”
林语放好书，再次向顾言道谢后跨上自己的自行车。刚才轻松的氛围似乎并未消散。她骑着车，心情莫名地好了些许，至少证明，没有江临的“管闲事”，她也能遇到善意，也能解决困难。
只是在路过校门口时，她无意间一瞥，看到江临一脸寒霜地站在路边拦车，周身散发的气场似乎连空气都要冻结。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笑意淡了。
她用力蹬了一下脚踏板，加快了速度，飞快地从他面前掠过。
他为什么生气？他又凭什么生气？
林语抿紧了唇，迎着风，将那个孤零零站在路边、散发着浓浓低气压的身影，连同心头那丝莫名的酸涩感，一起抛在了身后。
风呼呼地吹过耳边，带着傍晚的微凉。林语没有回头，也强迫自己不去想身后那个身影和那双可能注视着自己的、深沉又复杂的眼睛。
前方小区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林妈妈己经站在了单元门口，翘首以盼。
“绵绵，今天放学有点晚呀？”林妈妈迎上来，顺手接过女儿的自行车，关切地问。
林语跳下车，拍了拍因为骑车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嗯，开了年级大会，领了好多资料，有点重。”她甩了甩还有些发酸的手臂。
“这么重？怎么不让阿临帮你拿一下？他不是跟你一个学校吗？”林妈妈随口问道，拿出钥匙开门。
林语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换上一种近乎倔强的平静：“不用他帮忙，我能行。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妈妈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语气里的疏离和执拗，想起周晴前段时间跟她聊天时隐隐透露的担忧，轻叹一声：“你们俩啊……从小就这样，好的时候好得不得了，闹别扭的时候，能倔上天。”她没再多问，只是摸摸林语的头，“快上楼吧，洗手吃饭，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
“嗯！”听到吃的，林语的心情总算又拨云见日了一些。至于江临莫名其妙的怒火？哼，他自己生闷气去吧！她才不在乎！
而此时，刚回到家、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的江临，盯着天花板，眼前反复闪过的，却是林语对着顾言那毫无防备、甜得像蜜糖的笑容。那个灿烂的笑容，像根小刺，扎得他胸口丝丝缕缕地疼。
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少年沉闷的声音从缝隙里传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郁闷：
“臭绵绵……笑得真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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