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苏安刚扒完午饭,一抹嘴就匆匆出了校园。他心里记挂着件事——得去找李爷。昨天为了火急火燎地去解救林远,在李爷烧烤摊上撸的那顿串儿,钱还没顾上付。虽说以他和李爷二十年的交情,别说晚一天,就是晚十天半个月,李爷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甚至他真忘了,李爷也只会笑呵呵地骂句“臭小子”,绝不会往心里去。这份交情,早就超越了斤斤计较的市井买卖,融进了彼此的生命里。但陈苏安不是那样的人,该付的账,他心里硌着不舒服。
他顶着烈日,沿着人行道的树荫,朝美食街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踱去。树上的知了扯着嗓子嘶鸣,更添了几分暑热的烦躁。正走着,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咋呼的声音穿透了蝉噪:
“陈苏安!陈苏安!”
循声望去,只见穿着笔挺执勤服的王予涵正站在不远处的路口树荫下,手里象征性地拿着个警棍。她一见陈苏安转头,立刻像只撒欢的小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陈苏安!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溜达出来了?是不是知道我在这儿‘站岗’,特意来找我的呀?”她跑到近前,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一丝狡黠。
没等陈苏安回答,她小嘴一撇,机关枪似的开始抱怨:“哎呀,这鬼天气!热死个人了!你看看这路上,除了晒蔫的树叶,连个人影都稀罕。真不知道我师傅怎么想的,非把我打发到这儿来‘体验生活’,说是‘守护大学平安’……”她夸张地挥了挥手里的警棍,“这大中午的,连个需要我扶着过马路的人都没有!你说,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大好青春年华,就这么站在太阳底下当‘人形立牌’,他们是不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肯定是局里嫌我话多太吵,才把我‘流放’到这儿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扇着风,脸颊因为燥热和不满微微泛红,那身本该显得严肃的执勤服穿在她身上,也莫名透出一种青春洋溢的活力,与这慵懒酷热的午后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对比。
看着她小嘴叭叭说个不停,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陈苏安果断地截住了她的话头,把话题赶紧岔开:“昨天那群堵林远的小混混,哪冒出来的?京大这片儿,可有日子没见着这种不开眼的了。”
正说到兴头上的王予涵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话语戛然而止。她不满地撇了撇嘴,瞪了陈苏安一眼,显然对他粗暴打断自己精心准备的“执勤苦难史”颇有微词。不过,关于“业务”的问题她还是下意识地回答了,只是语气里还带着点被打断的小情绪:“哼!他们呀?一群愣头青,从关外流窜过来的。在老家那边惹了点麻烦,捅了篓子待不下去了,就想着跑路。”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和不解:“你说他们是不是缺心眼儿?跑哪儿不好,偏偏跑到这儿来。估计是觉得京大这片儿繁华又清净,还没听说有什么厉害的地头蛇盘踞,就以为捡着宝地了,想在这儿‘开荒’当老大呢!”她学着黑帮电影里的腔调,自己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也不动动脑子想想,这么好的地段,油水又足,为什么偏偏就‘干净’得很?真当是天上掉馅饼啊?”
“结果呢?”王予涵幸灾乐祸地挑了挑眉,看向陈苏安的眼神里带着点揶揄,“算他们倒霉,刚来没蹦跶几天,就撞你枪口上了。你是没看见昨天带回去那个领头的光头……”她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啧啧,那张脸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青一块紫一块,今天早上我去局里送文件,瞅了一眼,嚯,肿还没消下去多少呢!估计他亲妈来了都得认半天。你这下手……还是一如既往地有‘分寸’啊?”她故意把“分寸”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促狭的笑意。
陈苏安对她的调侃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不长眼,该教训。”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关外犯了什么事?他们背后还有什么人吗?” 如果只是普通的小打小闹,不至于流窜这么远。
王予涵听他问起这个,神情稍微正经了点,压低了点声音:“具体细节还在深挖,不过听说在老家那边动了刀子,事儿不小。要不然也不会跑这么远。他们这伙人,底子都不怎么干净,我们正联系关外那边调档案呢。所以啊……”她摊了摊手,“师傅把我支到这儿来,也不完全是‘流放’,多少也存了点心思,让我多留意一下街面上,看看他们还有没有漏网的同伙或者可疑人物。毕竟,刚吃了这么大亏,谁知道会不会有同伙想找回场子,或者他们本身还有别的麻烦跟着。”
“行了,情况我知道了。” 陈苏安点点头,心里己经有了盘算。他朝美食街方向抬了抬下巴,“昨天的烧烤钱还没结,我先过去一趟。”
“啊?这就走啊?” 王予涵小脸一垮,嘴巴撅得能挂油瓶,声音里裹满了委屈,“也不关心关心我这个快被晒干儿的可怜人……”
她眼珠骨碌一转,立刻换了副“尽职尽责”的表情,挺首腰板提议:“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巡察巡察街道,体察民情嘛!” 说着就要跟上。
“别别别!” 陈苏安一听,头都大了,赶紧摆手制止,语速都快了几分,“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吧,听你师傅话!” 话音未落,他脚下生风,几乎是落荒而逃,那背影透着一股生怕被粘上的决绝,迅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王予涵看着他那逃也似的背影,气得原地跺了跺脚,冲着背影做了个鬼脸:“哼!跑得倒快!陈苏安,你给我记着!” 但终究还是没追上去,蔫蔫地蹭回了树荫下,继续当她的“人形路标”。
下午的烧烤摊还没上客,李爷正坐在遮阳棚下的躺椅上打盹,一把蒲扇盖在肚皮上,随着鼾声微微起伏。炭火炉子熄着,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经年累月浸润进去的、令人垂涎的孜然和油脂混合的香气。
“李爷。”陈苏安唤了一声。
李爷一个激灵睁开眼,看清是陈苏安,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哟!酸爷今天来挺早!昨天跑那么快,肉都没吃几口,对了林远那小子没事了吧?”
“嗯,没事了。” 陈苏安应着,顺手从裤兜里掏出钱包。
李爷眼睛一瞪,蒲扇“啪”一声拍在旁边的小方桌上,佯装恼怒:“嘿!你小子!诚心埋汰你李爷是吧?就那几根串儿,值当你特意跑一趟?当李爷我请不起你这顿?” 话虽说得硬气,可看着陈苏安递过来的几张零钱,他也没真推辞,笑呵呵地一把抓过,随手就塞进了围裙上那个早己被油渍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口袋里,“行啦行啦,知道你是个讲规矩的实诚孩子。坐会儿歇歇脚?冰柜里有冰镇啤酒,管够,自己拿!”
陈苏安没去碰啤酒,目光扫过旁边摞着的矿泉水箱,顺手拎了一瓶出来,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水流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正午的燥热和刚才一路疾走带来的微喘。
“李爷,这两天…街面上有什么生面孔吗?特别是…看起来不太安分的?”陈苏安啜饮着矿泉水,语气平淡地问道,仿佛只是随口闲聊。
李爷摇蒲扇的手顿了顿,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眯缝起来:“生面孔?这条街哪天没几个生面孔?尤其你们刚开学,新来的多着呢。不过嘛…”他声音压低了点,“你要说‘不太安分’的…昨儿下午快收摊那会儿,倒是有个小子,在对街小胡同口晃悠半天,探头探脑的,戴顶帽子遮着脸,不像正经买东西的。我本想喊一嗓子问问,那小子‘哧溜’就钻巷子里没影了。怎么?有事儿?”
陈苏安握着冰凉水瓶的手指无声收紧。李爷的描述…他那天似乎也瞥见过那个连帽衫身影,当时只当是路人。现在看来,那人,确实得留心了。
“ “没什么大事,”陈苏安神色如常,仰头将瓶中最后一点水饮尽,站起身,“随口问问。王警官还在路口晒着呢,给她送瓶水去。”说着又从冰箱里拎出一瓶。
“去吧去吧,”李爷挥挥手,又躺回竹椅里,嘟囔着,“这鬼天气…小丫头片子站路口,够呛…”
陈苏安拎着那瓶“救命水”,重新踏入灼人的阳光。他步伐沉稳地朝王予涵的方向走去,眼角的余光却如最精密的雷达,再次锁定了那条幽深的背街巷口。这一次,他的审视带着十足的警惕。
而对面巷口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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