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造物者的忏悔

苏宛的身体明显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陈默的问题狠狠刺中。泪水再次无声地汹涌而出，在她苍白瘦削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湿痕。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风中残蝶般颤动，仿佛在回忆那最黑暗、最不愿触碰的噩梦深渊。时间在发电机轰鸣和UV灯镇流器低沉的嗡鸣中凝固。许久，她才用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开始了叙述。声音很低，充满了痛苦、自责和无法言喻的绝望，像一个在审判席上忏悔的幽灵：

“是…是的…‘深岩计划’…”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剧毒，“表面…是国家级地质构造监测…和…深地极端环境生物多样性调查…一个…绝佳的掩护…”

她喘息了一下，积聚着力量，声音带着无尽的苦涩：“真正的核心…是最高机密的…生物防御研究项目…代号‘护盾’…针对的目标…就是后来在███地区最早爆发…最终席卷全球的…‘猩红热原型病毒’（RHV-Prime）…我们…被赋予的使命…是找到它的弱点…开发疫苗…或者…特效药…终结它…”

“G型菌株…”提到这个名字，苏宛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痉挛，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它的前身…代号‘盖亚’…是我们从西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一处深海热液喷口附近的极端环境中…采集到的惰性真菌样本…最初的研究…我们发现…它在模拟人体内环境的特定培养条件下…对RHV原型病毒…表现出一种奇特的‘包裹’和‘钝化’效应…能显著降低病毒的传染性和毒性…”

“我们…太急切了…太…狂妄了…”苏宛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哭腔，泪水决堤，“为了追求更快、更强、更可控的抑制效果…为了让它能成为真正的‘生物护盾’…我们…动用了最激进的基因编辑技术…CRISPR-Cas9…将一些…从更深层、更古老的海底沉积物中发现的…未知古菌和嗜压微生物的基因片段…强行嵌入了‘盖亚’的基因组…”

“它…它变了…”苏宛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边的恐惧，“新的G型菌株…它不再满足于‘包裹’病毒…它开始疯狂地吞噬病毒粒子…将其作为养料！但这只是开始…它展现出了可怕的侵蚀性…能分泌强效混合酶…分解吞噬几乎所有有机质…木材、布料、皮革…甚至…人体的皮肤、肌肉…它表现出强烈的寄生性…菌丝能侵入神经束…影响甚至…操控宿主的低级神经活动…它…它甚至…开始与RHV病毒产生了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邪恶的共生关系！被G型菌株深度寄生的感染体…体内的RHV病毒活性会呈现指数级暴增！感染者会变得…更加狂暴…更加…非人！” 她痛苦地捂住脸，仿佛无法承受自己亲手释放的恶魔。

“警报…最高级别的警报…三级生物安全隔离…如同纸糊…它侵蚀了高强度混凝土隔离墙…钻透了密封管道…杀死了试图控制它的安保人员…控制了实验室的猿类实验体…将它们变成了…怪物…”苏宛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绝望，“混乱…爆炸…应急通道…唯一的生路…被坍塌的岩石和断裂的支撑结构…死死堵住…我和Dr. Karlson，还有两个助手…被困在B-2层…氧气循环系统被菌丝堵塞…备用氧气即将耗尽…我们…绝望中…决定从竖井的紧急维修通道…向上爬…上面…就是中央溶洞…”

“我们…刚爬出竖井维修口…踏上溶洞的地面…”苏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涣散，仿佛又回到了那地狱般的场景，“就被…被那些东西…包围了…像黑色的潮水…从阴影里…从岩缝里…涌出来…是那些…被菌株控制的猴子…还有…还有穿着研究服的…人…他们…他们的身体…扭曲…皮肤下…都是紫色的…”极度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声音破碎，“我…我被打散了…摔倒…腿…被卡在落石里…我眼睁睁看着…看着Karlson被…被那紫色的潮水…淹没…吞噬…他最后…在喊…‘它在学习！快跑！’…”泪水混合着巨大的悲痛和恐惧，汹涌而下。

“后来…我昏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就在溶洞边缘…离竖井不远…腿上的伤口…剧痛…里面…己经…己经被那些东西…钻进去了…我…我挣扎着想爬出去…但…高烧…幻觉…看到到处都是…紫色的光…最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她抬起泪眼，看向陈默的目光充满了后怕和难以言喻的感激，“首到…你…把我从…那东西旁边…拖走…”

沉重的真相，如同深埋地底的、带着剧毒的冰山，在陈默面前缓缓浮出水面。深岩壁垒的基石之下，埋葬的不仅是废弃的机器，更是人类狂妄的野心、失控的科技和无法挽回的罪孽。苏宛，这个看似柔弱的研究员，既是这场深埋于地底灾难的缔造者之一，也是它最首接、最悲惨的受害者。

陈默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虚弱不堪、被恐惧和负罪感彻底击垮的女人，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对她和她的团队的鲁莽与野心？有。同情？对她此刻的遭遇和巨大的精神折磨？也有。但更多的，是对那名为G型菌株的未知恐怖造物更深层次的忌惮和凛然。它与猩红热疫病毒的邪恶共生，意味着这场席卷全球的末世浩劫，其根源可能远比丧尸横行更加复杂、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绝望！

“主实验室的声波发射器，”陈默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寂静，冰冷、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具体怎么启动？有没有可能把它从控制台上拆下来？或者…有没有办法把它的声波信号引出来，覆盖到整个中央溶洞？” 这是唯一的、渺茫的破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