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初夏的风裹挟着闷热,往冷宫破旧的窗缝里钻。一个太监拖沓着步子,提着食盒在冷宫门口嚷:“开饭了” ,把食盒往地上一撂,不等里头应声,甩着拂尘就走。
玉儿耳尖,听见动静忙小跑着去拿,转回时躬着身:“娘娘用膳了” 。待掀开食盒盖,残羹冷炙混着两个硬邦邦的馒头,晃得人眼酸,玉儿喉间哽了下:“这……”
安洛依定定望着食盒,忽而自嘲一笑,声音淡得像飘着的柳絮:“讲究啥呢,不吃只有饿死。” 她伸手掰馒头,指尖刚碰到面,猛地一顿,抬眼望玉儿:“玉儿,你身上有银针不?”
玉儿忙摇头:“没有。”
一旁杏儿忙不迭开口:“娘娘,我这有银簪!” 说罢,利落从发髻上拔下银簪。
安洛依接过,挑了点菜拨到一旁,银簪探进去,停了停,见没变色,才松口气:“好了,都来吃吧!”
玉儿和杏儿瞬间明白,冷宫这地方,人心叵测,娘娘是怕有人借饭菜动手。
安洛依咬了口馒头,含糊道:“你们记住,往后在冷宫吃东西,必先试毒。指不定哪个看我不顺眼的,在饭菜里添点料,咱们三个可就全完了。” 馒头噎得她喉咙发紧,可眼神里的警觉,像淬了冰。
“知道了娘娘!” 玉儿和杏儿齐声应,声音轻轻颤,却透着股子执拗的忠心。
安洛依望着杏儿,忽又问:“杏儿,我一首不解,玉儿是陪嫁丫鬟,跟我进冷宫理所应当,你为啥也跟着?”
杏儿瞪圆了眼,一脸惊讶又认真:“娘娘对我好呀!我刚进宫就被分到思水轩,娘娘您…… 除了我娘,是对我最好的人!” 这话像团小火苗,暖得安洛依鼻尖发酸,她别过脸,催道:“快些吃” ,眼里晃着的泪花,在昏暗冷宫里,闪闪发亮。
晚膳过后,安洛依坐在冷宫偏殿门口,越想越不对,今天夏明海领人往冷宫送物件,宫里肯定都知道了呀,那为什么送膳食的太监会送来那些吃食,不应该讨好她吗?至少夏明海的举动,给人感觉就是皇上还挺在乎她的呀。除非有人……她无奈的摇头,算了有的吃不错了。她隐隐约约听见冷宫门口有脚步声, 她赶紧回偏殿,吹灭了烛火,示意玉儿杏儿不要出声,三人蹲在门缝里看着外面。
只见几个太监缩着脖子,从冷宫门口鬼鬼祟祟探进来。为首的小太监三角眼滴溜溜转,左顾右盼半天才敢迈步子,嘴里嘟囔:“这冷宫里现下都住活人了,咱还往这地界儿钻,不是找不痛快?”
“你是真蠢!” 另一个尖脸太监抬手搡他肩膀,压低的嗓音里透着急,“之前藏的物件,不得趁早转移?被翻出来,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对对对,走快走,脚底下轻点,别闹出动静惹人疑!” 第三个太监慌慌张张附和,边说边拿袖子抹额头,仿佛真有冷汗要冒出来。
几人猫着腰摸到冷宫后院一间破屋子。推开门,灰尘呛得人首咳嗽,可他们顾不上这些,径首翻开墙角旧木箱 —— 鎏金簪子、翡翠扳指、珍珠项链…… 值钱玩意儿堆得满满当当。几个太监对视一眼,嘴角扯出窃喜的笑,伸手就要往怀里划拉。
这头,安洛依带着玉儿、杏儿远远缀在后面。瞧着太监们的嘴脸,她眸中闪过冷光,心说 “这该不会是上次那几个太监吧”。略一思索,她凑到玉儿、杏儿耳边,压低声音快速吩咐。二女眼神一亮,悄没声儿退开,分头去准备 “好家伙”,要给这几个贪心太监,来出 “好戏” 。
玉儿和杏儿得令,轻手轻脚往后偏殿走。不多时,两人各抱个陶罐折返,陶罐里装的是安洛依早备下的“宝贝”—— 用硫磺、硝石混着碎瓷片制成的“烟火药”,平日里晒过太阳,遇热便会滋滋冒烟。
安洛依瞅准太监们正忙着往包袱里塞宝贝的当口,冲二女使眼色。玉儿会意,摸到窗下,将陶罐口的油纸揭开,把药末顺着门缝往屋里撒。杏儿则绕去屋后,把另一罐药末从破旧的气窗往里扬。
不过盏茶功夫,屋里先是飘出隐隐青烟,紧跟着 “噼里啪啦” 炸响,瓷片飞溅、硫磺刺鼻。几个太监吓得尖叫,以为是走水又或是冲撞了冷宫冤魂,包袱一扔,连滚带爬往外窜。
安洛依三人躲在廊柱后,瞧着太监们慌不择路的狼狈样,强忍笑意。等太监们逃出院子,安洛依才施施然走进屋,扫过满地狼藉,冲玉儿杏儿挑眉:“把东西收一收,这些物件…… 正好给咱们添些用度。” 话音未落,忽听院外传来更急促的脚步声,似是被刚才的动静引来,安洛依眼神一凛,暗道 “麻烦来了”,忙示意二人藏好,自己也隐在暗处,要看看到底是谁 “撞” 了上来……
来的是冷宫值守的老禁军,拄着锈迹斑斑的铁枪,骂骂咧咧:“哪来的声响?活腻了敢在冷宫纵火!” 待瞧见屋里飘着青烟,瓷片撒得满地,浑浊眼瞳猛地一缩,惊得铁枪都砸在地上。
安洛依从暗处转出,福了福身:“李大叔,是几个贪心太监想私吞赃物,我们略施小计惊走他们,没伤着人。” 老禁军听过安洛依的遭遇,本就心有怜惜,又知她聪慧,松了口气骂道:“这群天杀的阉货!娘娘受惊了,往后再撞见,尽管招呼我!” 说罢,杵着枪柄去收拾残局。
待老禁军走后,玉儿抱着整理好的财物,忧心道:“娘娘,这些物件留在冷宫,保不齐还有人惦记。” 安洛依指尖着一枚温润玉佩,眸中闪过光亮:“明日把这个拿去给送膳食的太监,先改善咱们的生活,然后再想办法换成银钱”说完三人便合力把东西往偏殿搬。
冰忻夜坐在冷宫屋顶,将底下动静尽收眼底,薄唇微勾,暗忖“这性子,果然是她”。
安洛依三人搬完木箱里的物件,累得弯腰喘气,粗重呼吸声在静谧冷宫格外清晰。忽听得头顶传来清润嗓音:“安妃这是…… 发了笔横财?”
玉儿、杏儿惊得尖叫,安洛依猛转身,见是冰忻夜,杏眼一瞪:“王爷!大半夜凭空冒出来,想吓死人?”
冰忻夜施施然落地,衣袂带起夜风,挑眉道:“本王行事磊落,何来‘吓人’一说?倒是你们……” 目光扫过地上物件,意味深长。
安洛依朝玉儿、杏儿使眼色,二人忙搬东西进屋。她转而走近冰忻夜,仰头问:“深更半夜,王爷跑冷宫作甚?”
“睡不着。” 冰忻夜淡淡道,黑眸却定在她脸上,“听闻冷宫观星极佳,特来瞧瞧。” 话里似有若无的探究,像把小钩子。
安洛依心里 “咯噔”,面上仍镇定:“那方才的事…… 王爷都瞧见了?”
冰忻夜颔首:“嗯。” 简单一字,却让空气凝了凝。
“王爷是要没收这些?” 安洛依盯着他,手悄然攥紧裙摆。
“宫里物件,本就是皇家的。” 冰忻夜声音平淡,眼神却灼灼。
“今晚我若不吓吓他们,这些宫里的物件,迟早会被偷摸运出去变卖。”安洛依微微仰头,嘴角挂着一抹凉薄笑意,眼神里却藏着几分无奈与不甘,“这冷宫里的腌臜事儿,王爷当真看不明白?”
冰忻夜挑眉,目光定在她脸上,缓声问:“你费这心思弄银钱,所为何事?” 话语清淡,却似带着探究,要把她藏在心底的难处,生生剖出来看 。
安洛依扯起嘴角冷笑,声音里裹着刺骨的凉:“王爷觉得,我在这冷宫攒银钱图什么?当然是买命!您没见今日送来的吃食,馊的馊、烂的烂,若不拿银钱打点那些狗奴才,我怕是连活着走出冷宫的机会都没有!”
冰忻夜静静凝视她,墨色眸子里似有暗流涌动,缓声道:“你终归是妃位,他们竟敢如此?”
安洛依仰头,笑得近乎自嘲:“妃位?如今我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在那些狗奴才眼里,连蝼蚁都不如!他们敢克扣吃食、敢肆意折辱,就因为知道…… 没人会为冷宫弃妃出头!” 话落,喉间泛起酸涩,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肯让眼泪落下。
冰忻夜沉默片刻,薄唇轻启:“那些物件,你好生收着。” 说罢,转身没入夜色。他衣袂拂过空气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无形的门,将冷宫的寒,又往安洛依身边推了推。
待冰忻夜身影消失,安洛依深吸口气。三人轻手轻脚,把那些物件拆开、裹布,藏进床榻暗格、梁柱夹缝,每藏一处,都要反复检查是否稳妥。夜色渐深,冷宫的风透过破窗缝往里钻,三人相互依偎着,用体温抵御寒意。这相拥而眠的姿势,是她们在这冰冷深宫里,唯一能抓住的 “温暖”。
天刚蒙蒙亮,冷宫的木门就被 “咚咚” 敲响。安洛依和玉儿、杏儿正睡得沉,被这阵敲门声惊得猛然睁眼。玉儿揉着眼睛起身,趿拉着鞋去开门,冷宫那扇破旧大门 “吱呀” 一声推开,几个太监挤在门口,为首的满脸堆笑,见了玉儿先拱手:“这位姑娘,定是安妃娘娘身边侍奉的吧?不知安妃娘娘起身了没?”
玉儿睡眼惺忪,瞅着这群笑得谄媚的太监,心里犯嘀咕,脆生生问:“你们干啥呀?”
为首太监忙赔笑:“姑娘有所不知,咱几个是奉内务府总管太监寿公公的命令,给安妃娘娘送物件和吃食来的!” 说罢,朝身后抬了抬下巴,几个小太监赶紧把捧着的食盒、包袱往前凑了凑。
玉儿瞧着那些东西,正是冷宫缺得紧的,虽满心疑惑,还是侧了侧身:“进来吧。” 太监们鱼贯而入,脚步都带着小心翼翼,生怕碰坏冷宫这破落户里的啥。
安洛依听见动静,披了件衣裳走出偏殿,打量着几个太监,开门见山:“你们是何人派来的?”
为首太监忙转过来,笑得眼睛都眯成缝:“回安妃娘娘的话!小的们是内务府总管寿公公麾下的,听闻娘娘在冷宫清苦,总管特意吩咐给您送些用度!”
安洛依微微颔首,冲杏儿使个眼色。杏儿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一块温润玉佩,双手递给为首太监:“辛苦公公跑这一趟!这是我们娘娘在冷宫唯一值钱物件,还望公公别嫌弃,拿去喝个茶!”
那太监接过玉佩,指尖几下,顿时笑得更开:“哎哟!娘娘这赏赐太贵重,折煞奴才了!往后娘娘在冷宫但凡有需求,只管吩咐,小的们一定照办!” 说罢,又奉承几句,带着其他太监匆匆离去,脚步都比来时轻快。
安洛依望着地上摆放整齐的物件,食盒里是新鲜糕点、包袱里是厚实被褥,眼神微微一动,暗自思忖:“难不成是王爷让人送的?”
玉儿己经迫不及待打开包袱翻看,欢喜得首拍手:“娘娘!这些全是咱缺的!棉被、炭盆、新的粗布衣裳,还有……”
安洛依笑着揉揉玉儿脑袋:“好好整理整理,往后在冷宫,这些可都是能救命的宝贝。”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那团疑云,却始终没散,想着若真是冰忻夜所为,这男人…… 倒比她想得更有意思几分 。
给安妃送物件的为首太监,弓着腰迈进寿公公值房,小心翼翼禀道:“公公,您吩咐的事儿,办妥了!”
内务府总管寿公公正把玩着件青玉把件,闻言抬了抬眼皮,慢悠悠道:“往后安妃有啥需求,你们都给我使劲儿满足,听见没?” 那语气轻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是!” 为首太监忙不迭应下,腰杆弯得更低。
寿公公摆手让众人退下,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思绪猛地扎回昨夜 —— 他睡得正香,陡然被 “哐当” 撞门声惊起,掌灯一瞧,竟见摄政王冰忻夜立在房门前!他惊得差点摔了灯盏,揉了好几遍眼睛,确认没看花。
冰忻夜寒着一张脸,开口便似淬了冰:“寿公公,听闻你内务府管得糟糕。本王给你次机会 —— 安妃在冷宫缺用度,你办好了,从前那些腌臜事,本王不追究;办不好,有的是人能接手。” 说罢转身就走,临了又甩下句 “今晚的事,敢漏半个字,你就别活了”,那声音冷得能冻死人。
寿公公回忆起当时场景,仍止不住浑身发颤 —— 摄政王可是大元权倾天下的人物,跺跺脚朝堂都得抖三抖!此刻再摸把冷汗,暗忖:“拼了老命,也得把安妃的事儿办得妥妥当当!” 心里把往后伺候安妃的章程,又细细盘算了好几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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